楔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次女长乐公主周江涵,性资聪敏,淑柔妍丽,今已至及笄之年,特定征北将军之孙赵游光为其驸马,择吉日大婚。钦此!”

临近年关,这道赐婚圣旨让本就忙于筹备新年宫宴的宫人们更加忙碌,而在忙碌之余他们也没闲着,聚在一处讨论起这桩婚事。

宫里谁人不知赵游光和永宁公主周画屏情投意合,怎的会成为别人的驸马。

宫人们都很意外,但最意外的还是周画屏。

先前还起誓说非她不娶的人,为何转眼要与她的妹妹结为夫妻?

“备马!”

不顾外边下着大雪,周画屏连忙坐上车架,出宫后直奔赵府而去。

她大力拍门呼喊,可总没有等到回应,足足两个时辰过去才有人应门,而来人还不是赵游光,只是赵府的一个奴仆。

奴仆福了一福:“公主,少爷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周画屏忙问:“什幺话?”

声音随冷风刮来:

“过往种种,就此斩断,从今往后,不必再见。”

奴仆低头说完然后退回府里,两扇府门才开不久又再度对周画屏关闭。

在门口等了许久,周画屏的眼睫上覆满了雪花,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直到刚才听到了奴仆的话。

好像有一盆凉水浇了下来,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寒风凛冽,周身的水结成冰,将她整个人冻成了一座冰雕。

比起身上的寒意,心上的寒意才是真正让人难受的。

好一个“过往种种,就此斩断,从今往后,不必再见。”,多年的时光和情意就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给洗刷走了。

周画屏垂下头,看着鞋上的积雪,嘲讽一笑:“我明白了。”

没有多说其他任何话,周画屏转身离去,昂起头,径直向停在街边的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前,随侍的宫人已经放好了步梯,就等着周画屏迈足上去,但周画屏却顿住了脚步,硬是转了个方向。

“公主...”说话的是周画屏的贴身女官,梨雪。

梨雪轻唤了一句,却不敢多言,眉目中满是担忧。

周画屏疲惫地摆摆手,没有回头:“我想走回去。”

偌大的裙摆拖曳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又长又宽的雪痕,周画屏一深一浅地走在雪地里,鞋袜很快就湿透。

然而,周画屏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此刻她无比希望刺骨寒意可以将她整个人麻痹、将她的整颗心冻结,这样她就不会再觉得难受了。

北风轻轻走过,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背影越来越小,最后融入了雪白的卷幅之中。

赵府前的街道重归平静,好像没有人来过,又似乎不会再有人踏足。

人已走,雪未停,雪花从天上降落,乘着风纷纷扬扬向四处飘去,各家各户里都有它们的身影。

靴子踩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宋凌舟跃过三阶台阶走到高于地面的砖石路上,才摆脱这细微声音。

他一路向西打算径直回屋休息,却不想在转角迎面遇上了他的嫡兄宋泽成。

宋泽成在外边玩了许久,身上的红狐裘早已落满雪,但融化的雪水并未沾湿里衣,因为他的里衣是由防水的琼丝锦裁制而成,一匹琼斯锦便要五万钱。

反观宋凌舟,只着一身棉布衣,雪片落在上面立刻融化,不仅留下深浅斑驳,而且还将寒气带了进去。

故而两人面对着面,神色却不尽相同,宋泽成惬意自在,宋凌舟则苍白僵硬。

两人同为宋家公子,待遇大不相同皆因嫡庶——宋凌舟既落了个次又摊上个庶。

宋泽成一向瞧不起宋凌舟,扫见他怀里搂着书,似笑非笑道:“大冬天还不忘出门向先生请教,你这用功劲我一辈子都赶不上。”

哪里是赶不上,是不用赶,宋家的家业早晚都会交到宋泽成这个嫡长子的手里,根本不必费心在学习上。

不像宋凌舟,要想有好的家业只能自己去挣,将希望放在科举这条路上,不用功都不行。

面对宋泽成的嘲讽,宋凌舟并未显露出怒意,只是淡淡回道:“我还有几页书没温习,就不陪大哥多聊了。”

说完拱手一揖,偏身从宋泽成身前走过。

没能如愿从宋凌舟脸上看见被激怒的神情,宋泽成心情不好,阴沉着脸朝宋凌舟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藏尾巴的狐狸!”

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开去。

走出一段路后,宋凌舟才呼出一团白气,他并非不为宋泽成话里的嘲讽而生气,但若真生气计较起来,吃亏的人只会是他自己,谁让他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所以只要他还在宋府一日,就要维持兄友弟恭,尽管只是表面上。

而他真正应该做的是尽早脱离宋府自立门户,这样才能彻底摆脱嫡庶的重压。

这样想着,宋凌舟决定再回屋将先生留下的批注看一遍,虽然他刚才在请教时就已记下,但为保万一还是再复习一下好。

宋凌舟推门进屋,惊讶地发现他的生母云姨娘坐在里面,手上端了一只汤碗,氤氲热气不断升起。

看见宋凌舟回来,云姨娘便站起向他走来:“今天雪大,我想你出门一趟肯定会冷,所以炖了羊肉汤给你驱寒,喏,快喝了吧。”

宋凌舟含笑接过:“多谢娘。”

然后从云姨娘手中接过汤碗喝了一大口。

羊肉温补,浓香的汤汁下肚,宋凌舟因风雪而冷颤的身体很快便热了起来。

在宋凌舟喝汤的时候,云姨娘不忘在旁嘱咐道:“我知道你读书上心,但再上心也不能不顾身体,好的身体可是读书的本钱。”

宋凌舟悠悠点头:“娘,这话你已说好几遍了,我都能倒背下来了。”

云姨娘一嗔:“你这孩子!”

云姨娘虽然唠叨,但对宋凌舟来说还是很受用的,府中只有她是真心对他好,这幺多年来也都是他们娘俩相依为命。

宋凌舟勤学苦读,想要考取功名自立门户,有一展才学的志向,也存了让云姨娘享受晚年的孝心。

喝完羊肉汤后,宋凌舟先将云姨娘送走,然后便回屋在书桌前坐下,他盯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在科举场上展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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