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枝赤脚站在宿舍走廊喝酒,广东二月的天,她心火灼热,只穿件吊带也不觉冷。宿舍楼下几盏高亮度的白炽灯照着中央的羽毛球场,舍友在与人对战,挥洒汗水。顾枝说为她加油,此时却无心顾及。底下灯光向上传,传到六楼,比不上手机屏幕映出来的光芒一星半点。
交友软件上的私聊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ID为“水”的网友发来的:…你是顾枝吗?
完蛋。这是顾枝唯一的念头。她被明月认出来了。
2.
她与明月的关系,该怎幺形容更准确一点?
非要说的话,以前是炮友,现在是久别重逢的炮友。
顾枝在被明月删除好友的时候,以为那就是缘分的尽头了,从来没想过她们会以如此狗血的方式再遇。
她又把明月睡了,睡完跑了,以为溜得快就万事大吉,明月那晚醉醺醺的,偏偏还能把她认出来。
顾枝的手指在键盘上游移,否认的借口编了一百零八个,却不知道从哪开口。对面安静地等她的回答,一个是或不是的回答。
她不算了解明月,但此时唯一深知的一点是:如果她说不是,对面一定不会再深究,甚至不需要听她费心编织的借口,无论故事后面的发展会多戏剧,只要她给出否定的答案,都会就此画下句号。
楼下的欢呼攀着拂过脸颊的春风飘上来,舍友险中取胜赢下这一场羽毛球比试,顾枝关上手机,息屏前最后一秒,转动的消息发送成功:明月?
3.
热水器开阀成功,顾枝站在狭窄的浴室里,花洒调成恰到好处的角度,热水刚好能淋到肩上,再顺着身体淌下去,滴滴答答流入排水孔。
最喜欢的沐浴露用完了,新买的还在运送中,顾枝在微烫的小型人造暴雨之下一动不动,眼睛,脸颊,身体都淋得湿漉漉,热气蒸起来成一团白雾,暖融融地模糊视线。她自欺欺人地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洗得慢一点,可以不去看明月的回复。
真奇妙。
顾枝小声地叹息,几乎按不下心里那点隐蔽的不安和窃喜。
明月会怎幺说?会不会把她痛骂一顿?骂她是骗炮的恶毒坏女人,再把她拉黑?还是说我们好久不见,真有缘份,不如当个朋友?
顾枝闭上眼睛,任由水从头上浇下,灌进耳朵。
4.
明月是一个称职的炮友,各方面素质都十分优秀,从一年前就可见一斑。
顾枝升上大学,大学课业不比高中繁重,乱七八糟的事情却多得叫人焦头烂额,今天开会,明天还要开会,群聊消息一条一条刷上去,填完疫情管理的表格,又有新的通知弹进来,忙得毫无意义。
一天下来心力交瘁,顾枝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还不如回去读高三,至少忙起来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幺。
压力太大,歪心思经不住也多起来,人总有生理需求,宿舍环境不支持顾枝借助外物解决,安静下来动静尤其明显,就像把尾巴露在外边,舍友伸手就能抓到。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鬼使神差打开之前下好的同性约炮软件,注册,登陆,怀着一点好奇从推荐往下刷。
鲜活漂亮的女人,花花绿绿的照片,手机留住一瞬间的阳光和笑颜。太美好,太积极,她反而有些兴致缺缺。躁动的欲逐渐冷却,准备睡觉的时候一张照片忽然进入视线。
一只手。一只漂亮而修长,充满骨感的手。凸起的青筋布在手背,照片光线昏暗,像在没开灯的浴室中拍的。那只手在昏昏的环境中,仿佛一种不言而明的性暗示。
发布时间显示“刚刚”,距离是二十一公里。
顾枝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她点开评论区,紧紧抿着嘴唇,手心渗出一点汗:好巧,我也是这个城市的,要试试吗?
顾枝猛地翻身,把手机塞进枕头下,心跳如擂鼓,好像逃进一百只蝴蝶,扑通扑通在胸腔翻涌,搅出一堆心慌意乱。
太冒犯了,虽说本来就是约炮软件,但这样的询问会不会太直白?她面红耳赤,思量再三,被色心带动的勇气散得一干二净,再次打开手机想把评论删除,消息栏却浮出新的私聊。
水:成年了吗?
顾枝从床上坐起来,不小心压到头发痛得龇牙咧嘴,来不及在意太多,她红着脸回复:今年十九了><
水:好。
水:什幺时候有空?
顾枝紧张得差点不会打字,在颜表情里挑挑选选,话尾贴上一个,显得自己好像不那幺生涩:这周末就可以(。◝ᴗ◜。)
水:不用紧张,在xx酒店可以吗?
吱吱吱:可以可以可以
吱吱吱:我没有紧张!
水:…嗯。
她是不是有透过屏幕窥探对方心情的能力?顾枝看着那条消息,想象出她忍笑的模样,有点不服气:不许笑。
水:好。
吱吱吱:…真的在笑啊?
水:没有。
吱吱吱:没骗我?
水:有。
吱吱吱:……
5.
青涩小雏鸟顾枝被笑得无地自容,初次约炮的紧张心情倒是褪去不少,与她约好周六下午五点在酒店见面,暗号就是彼此网名。
她说吱吱吱总比自己说水字羞耻。
顾枝心安理得,剩下两天该怎幺过怎幺过,上课偶尔走神,想起那只漂亮过分的手,在舍友莫名其妙的目光里从耳朵红到脖子。
问她是不是不舒服,顾枝把脸埋进手臂里,不好说自己是春心萌动,只能说天气太热,暑气蒸上来,弄得人难受。
广东的夏天三十五度往上走,舍友擡头看了眼教室开到十八度的空调,觉得顾枝应该不是生病,是脑子哪里磕碰到出了问题。
顾枝心不在焉,思政课老师讲得唾沫横飞,她缓过那阵脸红,侧过身体,挡着屏幕点进浏览器,搜索:第一次和女孩子做爱要注意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