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画屏费心思让宋凌舟接管舞弊一案就是看中了任敏中富有才学想将他收为己用,现在亲自试探出他是个机灵人,心中更是打定主意要将真相调查出来。
但真相不会很快浮出水面,周画屏和宋凌舟今日所做只是收集证据和证词,现在都已取到,他们与任敏中告别后便离开。
确认任敏中将会加入自己的阵营,周画屏心中算是了却一桩事,奔波半日让她身体疲惫,坐上马车后没错就便感到困意一点点爬了上来。
“我歇一会儿。”周画屏偏过身子靠在车厢一面,合上眼睛。
路面平坦宽敞,又没有行人吵嚷,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不多时周画屏便睡着了,宋凌舟坐在旁边恰好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
周画屏生得冷艳,平日又不常笑,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但此刻她在梦乡里没有意识,那双冷冽的双眼也掩在眼睑下,所有防备卸下,看起来柔软又恬静。
宋凌舟原本只想扫一眼,眼神却久久没有移开。
马车驶了小半个时辰后在公主府前停下。
梨雪带人上前来迎,正要开口唤周画屏给她请安,却见宋凌舟掀开车帘一角,食指放在唇前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梨雪连忙转头示意后头的人不要说话,待她转头回来,宋凌舟已将周画屏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见周画屏不省人事,梨雪忙问:“公主这是怎幺了?”
“她只是睡着了,”宋凌舟压低声音,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别吵醒她,让她再睡会儿。”
宋凌舟没有叫醒周画屏,就这样把她抱回了她的住处。
他将周画屏放到床上,又帮她掖好被子,动作小心翼翼,让她将安稳的睡眠继续下去。
到了房间,周画屏还维持着刚才在马车上的睡姿,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大床上看起来小小一只,仿佛刚出生的柔弱幼兽,宋凌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后才移开。
他想留下看一整夜但是不行,他和周画屏两人分房而居,没有周画屏的同意不能留宿下来。
打水进来的梨雪割断了宋凌舟最后一点不舍。
“好好照顾公主。”
嘱咐完后,宋凌舟施施然离去,梨雪端着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休息一段时间后周画屏恢复了体力,她睁开双眼朝四周环顾,发现周围的陈设很是熟悉
周画屏有些意外,她不是在马车里睡着了吗,是怎幺回到寝居里来的?
等候在房里的梨雪发现周画屏醒来连忙上前,见周画屏投来问询的目光,梨雪解释道:“公主你睡得很熟,驸马不忍心叫醒你,便一路把你抱了回来。”
周画屏微微一怔。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曾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原来那不是错觉,那胸膛是宋凌舟的。
在周画屏怔忡时,梨雪替她除去了头上的钗环,然后命门外侍女端进一只碗来。
梨雪接过碗,来到床边的矮凳前坐下:“公主没用晚膳现在一定饿了,用点夜宵垫垫肚子吧。”
碗里的是桂花酒酿丸子,梨雪一向心细,让人做好后一直放在热锅里温着,周画屏舀了一勺吞下肚,清甜的糯丸和温热的汤汁让她觉得浑身舒畅。
周画屏一边发出满足的喟叹,一边好奇问道:“你今天又没跟着我,怎幺知道我没用晚膳。”
梨雪说:“是驸马告诉奴婢的,这碗桂花酒酿丸子也是驸马吩咐奴婢让给公主备下的。”
闻言,周画屏拿着汤勺的手一顿。
宋凌舟还真是个温柔又体贴的男人。
周画屏手上这一停滞没有逃过梨雪的眼睛,梨雪觑着周画屏的脸色试探开口:“奴婢瞧着驸马人不错,公主若想和他一起过日子也不是不行。”
从宋凌舟把周画屏抱回来到他给周画屏掖好被子离开,梨雪可都在旁边看着,她从宋凌舟轻柔的动作中察觉到暗含着的情意。
虽说梨雪知道周画屏招驸马只是为了多一个帮手,但她心里希望周画屏能够敞开心扉接受新的人。
独自一人熬着实在太苦,有个人可以依靠总归要好点。
周画屏听了却皱眉:“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
且不说她现在无暇分心考虑儿女私情,就算有,她那颗破碎的心也无法再一次承受情爱之事,情爱之事太过伤人,而她不想受伤。
周画屏虽然严辞拒绝了梨雪的提议,但内心不像表面那般毫无波动,她突然觉得甜汤变了滋味,手中汤勺擡了又落、落了又擡,犹豫再三后才将汤勺搁置在碗边。
“不喝了,拿下去吧。”周画屏钻回被子下,翻身向里。
确认会试首名的考卷出自任敏中之手还不够,要想真正定案还需要找出行科举舞弊、调换任敏中和袁宗泰考卷的背后之人。
宋凌舟现在掌握的信息并不足以找出背后那人,他决定从袁宗泰下手。
如果说袁东是根老油条,那袁宗泰就是还未下锅前的软面团,随意一揉捏便会变形。
宋凌舟将袁宗泰转移到暗牢里,又截住袁家送来的衣物和吃食,才过去短短三天,袁宗泰就撑不住说了实话。
袁宗泰事先就从袁东口里知道他的考卷会和另一人调换让他得以晋升贡士,模仿任敏中字迹也是在袁东的授意下,但袁东是如何打通关节调换考卷他并不清楚。
但袁东的嘴巴可不像袁宗泰那幺松,大理寺派人去问询,袁东只称不干他的事,还反咬大理寺对袁宗泰严刑逼供、故意构陷于自己。
还未摸出点什幺,这条线索就断了。
宋凌舟不甘心,科举舞弊一案是他进入朝堂的敲门砖,他可不想止步于门前。
如果没有线索那他就再去找线索,可要去那哪里找呢?宋凌舟陷入沉思。
万千书生参与科考,有人得意必然有人失意,没人想自己多年心血化为空,因此每次科举过后都有人质疑等第和成绩的公平性,他隐约记得前几年起过一场相关的风波,不过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或许调换考卷的事情早在之前就上演过。
宋凌舟的直觉很准,他用了半天翻阅过往卷宗,在其中发现了此案的影子,三年前也就是前次科举,有考生上状称成绩有误,但那位考生的质疑没有收到重视。
和任敏中不同,他两次没考上进士,虽然他本人说是因为发挥失常,但别人不怎幺认为,觉得这只是他不愿接受现实而发出的牢骚。
宋凌舟却不这幺觉得,案卷里的那位考生他略有耳闻,那人有真才实学,只是性格有些欠缺,遇事容易紧张,所以才屡次落第,而他在积累实战经验后还失败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宋凌舟将这两次科举的考官名单做对比,发现了不少重合,其中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主意。
主考官曾非。
为维护科考公平,乡试和会试这样的大型考试会设有多个官员监考,提调官、监试官和主考官。
提调管试场外事务,避免有人随意从门户进出;监试管试场内事务,盯牢考生防止他们动小动作;与提调和监试不同,主考官权限很高,也是其中唯一能接触到卷纸的人,如果说谁最有可能做出调换考卷的举动,那必然是主考官。
视线锁在曾非的名字上良久,宋凌舟心想,这个曾非有些可疑。
宋凌舟将他的怀疑告诉给了周画屏。
周画屏蹙眉:“曾非?”
宋凌舟问:“公主对此人可有了解?”
周画屏微微摇头:“四品吏部侍郎,非世家名门之后,他为人低调勤勉,甚少与人交往应酬,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换句话说,他们并不知曾非的底细,不知底细便相当于无从查起,这让调查又陷入了僵局。
沉思片刻,周画屏开口道:“虽然曾非不应交际,但也并非没法子见到他。”
听到有转机,宋凌舟擡起头来,目光殷切:“公主可有办法?”
周画屏转头给身边的梨雪递了个眼神,不一会儿,梨雪就找出一封桃粉色的请帖交给周画屏。
周画屏轻摇手中请帖,眼中闪出狡黠的亮光:“曾非不爱见人,但曾夫人不一样,过几日是曾家大小姐的及笄礼,我们可以借机进到曾府,也许能见到曾非。”
周画屏和宋凌舟决定一同去曾府。
曾大小姐及笄礼当日,两人持请帖顺进入曾府,但事情不像他们预想的那般顺利,曾非没有现身在府里。
据曾夫人说,曾非是被吏部的事情绊住了脚,周画屏听在耳中心里有另一番想法。
曾非平时不参加应酬可以理解,可他连爱女及笄礼这幺重要的活动都不出席,或许是听闻她和宋凌舟要前来所以刻意找了个由头避开。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今日他们都无法见到曾非。
目的落空,周画屏不免感到失落,罢了,就放松一日,好好观赏曾家大小姐的及笄礼。
这幺想着,周画屏来到席位前,谁知她才撇开衣摆坐下,旁边就传来议论声,一群女眷一边偷偷用眼睛瞥她,一边聚在一起交流说话,说话内容好死不死地尽数钻到她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吗?赵游光赵小将军大破蛮夷得胜回朝了。”
“这个好消息谁不知道,不过赵小将军驻守西境三年不回,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莫不是听说永宁公主成婚特地赶回来的吧?当年他们两人举止间很是亲密,说没有事我是不信的。”
“那为什幺赵小将军迎娶的不是永宁公主而是长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