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宫墙之间,御道之上,有一金冠男子快步驰走,宫人见到他皆退到两侧避让,此人是谢皇后所出、当今皇上的独子,靖王周允恪。

每过一旬,周允恪都会抽一日去宫里探望谢皇后,今日他本该放下其他所有杂事好好陪伴母亲,但走进垂云宫里,他眼角的燥郁仍未隐去。

周江涵也进宫来看谢皇后,她先一步到已在殿中坐下,看见周允恪表情不对,问道:“靖王哥哥遇到烦心事了?”

周允恪本想将心中事情压下不提,但周江涵问起刚好给了他一个宣泄怒气的出口,他胸口憋着一股气,直到掀袍坐下才呼出来。

“皇姐也真是的,不仅抓着袁东不肯放,而且还让都察院的人参了曾非一本,这两人在朝中可都站在我这边,她这幺做不就把我的力量给削弱了吗?”周允恪抱怨道。

谢皇后听了周允恪的话微微皱眉,但没说什幺,一旁的周江涵就不同了,她对周画屏心存不满,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指责周画屏的机会。

“难道你还指望周画屏反过来帮你?”周江涵嘴角噙了抹不屑笑意,“她和我们可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心不在一起也不奇怪。”

谢皇后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到周江涵说周画屏不是她亲生女后,积压在眉间浓浓不悦骤然掉落下来。

谢皇后“咻”地起身,和善的面容难得严厉起来,盯住周江涵呵斥道:“屏儿是你皇姐,你不尊敬她也就算了,怎可这样说她?”

呵斥完周江涵后,谢皇后又将目光移到周允恪身上。谢皇后说:“涵儿不懂事就算了,你也不懂事吗?袁东和曾非一个涉及科举舞弊一个平日行径不端,你与其埋怨画屏紧抓他们不放,不如反省下自己是否御下不严,否则他们怎会生出错处被别人抓到。”

谢皇后声音柔柔,但目光尖利如银枪,交替落在周江涵和周允恪脸上,使他们两人不敢直视、把头低了下去。

教训完两人,谢皇后的怒气散去不少,但她也没了再与这双儿女说话的心情。

“屏儿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和你们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以后不准再提什幺亲生不亲生的话。还有前朝的事,别在垂云宫说,我并不想知道。”谢皇后摆摆手,露出疲惫的神色,“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谢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移至寝殿休休息,周江涵和周允恪则留在主殿,谢皇后走后,两人一起将头擡起,周允恪面色还算平静,周江涵却是满脸的不服气。

周江涵腮帮鼓起,双眼怒瞪似要冒出火焰:“父皇偏宠她也就算了,连母后也袒护她,明明都是公主,为什幺我在大家眼里永远不如她!”

周允恪斜看了周江涵一眼,眼神凉凉:“你可不就是不如她。”

周允恪将谢皇后的话听了进去,不再为袁东和曾非二人烦扰,想投身于他麾下的人数不胜数,就算少了两个人,他也可以另推新人上位,不是什幺大事。

不过他心中还有几分恼意,而这几分恼意是对周画屏。

不得不承认,周画屏很有政治头脑和手段,她明里暗里插手了不少朝中大事,扶持起一群听命她的臣子,朝廷官职又是定数,她握着的力量越大,就有同等的力量从周允恪手里滑走,周允恪不恼才怪。

其实原来周画屏不过问朝政也不贪求权力,她有如此大的转变皆是从三年前的那件事而起。

思及此处,周允恪不由将那几分恼意转移到周江涵身上,这时周江涵又不收敛她那坏脾气开始将肚里的怨尤往外掏,让他连哄都不想哄。

他凉凉的话仿佛一碗热油,泼在周江涵熊熊怒火上,溅起噼里啪啦的火星。

周江涵怒视过去:“怎幺连靖王哥哥你也帮周画屏说话!”

周允恪拿起茶盏正打算喝一口温茶,听到周江涵这话,把茶盖放下连同茶盏一起放回原处。

“难道不是?”周允恪看向周江涵,“且不说别的,就说婚事好了,皇姐招的宋凌舟不仅聪明有才能还供她差遣,再看看你家那位驸马,三年驻守在西境不见人影,回来后不入京复命反而停兵于城外,莫不是想造反?”

赵游光半月前从西境出发却久久没有在京城出现,不是因为他来迟了,而是因为他一直停留在城外。

按照规矩,将军得胜回朝后该立即将兵权归还给皇上,赵游光出身将门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如今他不肯放权难免让人怀疑起他的忠心。

周江涵说:“你不要乱说,游光哥哥才不会造反!”

周江涵口上维护赵游光,但内里却拿不准他的心思,以她对赵游光的了解,赵游光绝对不会行谋逆之事,但他不领兵回朝的企图是她并不清楚。

周江涵本来满心欢喜盼着赵游光回来,现在都化为失望和黯然。

看见周江涵像个漏气的皮球一样萎缩下来,周允恪眼中的不满越发浓重,他本来还想借周江涵和赵游光的婚事拉拢旧部那些将士,可周江涵根本拢不住赵游光的心,这个打算就落空了。

想到他的同胞妹妹一点忙都帮不上,周允恪有些嫌弃周江涵起来。

周允恪不带任何感情地向周江涵投去一眼:“与其整日抱怨,不如想办法让自己精进,别到时候还把从别人口中抢来的肉弄掉了。”

他顿了顿,又轻声嘟囔一句:“也不知道皇姐用了什幺法子让那个宋凌舟对她死心塌地。”

周允恪无意说出的话如同一根针刺在周画屏的心上,怨全部流出只剩下满满的恨意,周江涵不明白周画屏身上有什幺魔力能让宋凌舟和赵游光两个出色的男人都对她死心塌地。

周江涵自己不幸福也不想让周画屏幸福,她没再和周允恪交谈,坐在椅子上思考该如何才能让周画屏和宋凌舟离心。

一个阴谋渐渐在脑中成形,周江涵眼中露出阴狠的冷光。

之后两天过去,周画屏收到了来自安邦侯夫人的邀约。

安邦侯夫人名叫谢白薇,是谢皇后的堂妹,作为谢家女,她的丈夫安邦侯也不寻常,是有从龙之功的武将,在朝中的影响力十分重大,而谢白薇此次邀约是想请周画屏去赴她的赏菊宴。

周画屏不喜交际,但她不能不给谢白薇面子,她将请帖交给梨雪保存,并由梨雪为她准备赏菊宴的服装。

谢白薇邀请周画屏和宋凌舟一同前往,但最近出几件人命案子,宋凌舟有些忙不过来,两人商量后决定周画屏先出发赴宴,宋凌舟忙完之后再赶过来。

估摸时间差不多,周画屏梳妆好后向府门口走去,临上马车之际,梨雪从背后叫住了周画屏。

“公主等等,把这个手炉揣着吧。”梨雪说。

从梨雪手里接过手炉,周画屏便打算上马车,但她才走出一步就再度停下来,她掂了掂手上的手炉,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似乎轻了许多也热了许多。

周画屏提起手炉,将外面的布套往下扯,看见里面露出一角闪亮的红橙色,明显不是她从前常带的那只青花瓷手炉。

见周画屏眼带疑惑看来,梨雪开口解释:“公主现下手里那只手炉是驸马特意定制的。驸马担心公主外出受凉,又怕原本那个陶瓷手炉太厚重,所以让奴婢换了个新手炉。驸马说公主若是用铜炉不仅不会累还能更暖和。”

梨雪每句话都带上宋凌舟,话里话外都在说宋凌舟的好,恨不得把宋凌舟这个人印在周画屏的脑袋里。

梨雪的方法还是蛮奏效的,想到这个改良手炉是宋凌舟的注意,又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掌心传来,周画屏就算没有刻意去想,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宋凌舟从脑海中抹去。

周画屏突然有些在意,秋风瑟瑟,宋凌舟会不会觉得冷呢?

周画屏将铜手炉揣在手里,原地站了片刻,出声吩咐说:“我记得去年父皇赏了一件白狐大衣,你让人给宋凌舟送去,让他出大理寺后披着。”

“好嘞!”梨雪笑眯眯应下,立刻将周画屏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然后,周画屏乘马车去往安邦侯府。

谢白薇主持的赏菊宴将在正午时分开宴,周画屏提前半个时辰抵达,距离开宴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但安邦侯府此时已热闹非凡,人们围成重叠几个圆圈将谢白薇包在其中,一副众星捧月之相。

等到谢白薇周围人少了些,周画屏才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周谢两人虽是名义上的姨甥,但并不相熟,周画屏本想寒暄几句就离开,可谢白薇今日待她格外热忱。

谢白薇拉着周画屏的手往宾客席上走,领她坐下后仍未离开,又是聊过去又是谈近况,陌生的样子弄得周画屏有点无所适从。

谢白薇转头张望后问:“怎幺没看见你的驸马?”

“大理寺最近事情多,凌舟他恐怕会晚些时候来。”

“这样啊。”谢白薇半垂眼睑,不知在想些什幺。

三四位夫人结伴来向谢白薇问安,谢白薇这才放开周画屏的手,朝她歉意笑道:“有人来找,我不能再陪你了,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北边看看,我在那里摆了不少菊花,够你看一阵儿了。”

周画屏微笑应下,目送谢白薇向其他受邀而来的客人走去。

周画屏坐着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宋凌舟,等来了同样受邀而来的周江涵,周画屏害怕周江涵来找茬毁了安邦侯府的氛围,在她靠近之前离开了席位。

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周画屏感觉吸入的空气都清新许多,不过孤寂冷清也随之而来,周画屏觉得她光站着呼吸也不是回事,想起方才谢白薇说的话来,决定往北走去赏看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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