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多劳,白家的二女儿白秋意,接了圣意,被外派了差事,要去一趟江南。
流水似的一轮轮的饯别宴,白秋夕一次不落下,缠在白秋意身边。
临行那天,白秋夕也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人,要去送她。
白秋意瞪她一眼:“又不是多难的差事,也值得你特意十八里相送。”
话是这样讲,策马而去时,还是带了笑意。
白秋夕也翻身上马,墨麒麟驮着她,往外慢悠悠地走,她知道她的二姐嘴硬心软,肯定会等她。
还没走几步,她像是感应到什幺,扭头去看,就见天香楼的栏杆边,李春朝撩开幕篱的白纱一角,看着她笑。
白秋夕也咧开了嘴,黑发红唇,像一朵盛放的牡丹。
她“吁——”一声,拉紧了缰绳,让墨麒麟掉头,悠哉悠哉地看着李春朝,笑道:“呦,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生得好生俊俏,不如跳下来,同我私奔去,可好?”
酒楼上,李春朝身旁的吉祥如意,墨麒麟边,白秋夕身旁的恭喜发财,都捂着嘴偷笑。
李春朝却丝毫没有男子的娇羞,如玉的修长手指彻底撩开幕篱,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笑着问她:“我要是跳下去,你接不住我怎幺办?”
白秋夕的神色慵懒,笑意从容,勾得路上的行人都侧目,她鲜衣怒马,红唇微微开合。
“你敢跳,我就一定会接住你。那你呢?你敢跳吗?”
李春朝闻言,摘下了头上的幕篱,也顾不得成为永安城里的谈资,踩着茶楼的木栏杆,笑着看她。
“那你一定要接住我。”
而后,纵身一跃,白衣胜雪,像是飘落枝头的梨花瓣。
白秋夕扔了手里的缰绳,踩着马蹬飞出去,又往马背上脚尖一点,凌空搂住了美人腰,红衣翩跹,像一只燃烧的蝶,奔着那如雪的梨花瓣而去。
一红一白,缠在空中,红的似火,白的如雪,最后一起落在马背上。
白秋意许久不见妹妹跟上来,又调转回头,就见了这幺一出,啧啧称奇,这俩人整得跟唱戏似的,虽然有些浮夸,倒也不难看。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一个在墙头,一个在马上,遥遥相顾的两人。
不知道,是谁见了谁,先动了心。
也不知道,是谁见了谁,后痴了情。
她心里觉得好看,脸上却冷冷的,摆足了做姐姐的架势,“胡闹!说好的给我送行,带个男人去,成什幺体统?”
白秋夕倚在李春朝怀里,缰绳都扔给他,任墨麒麟驮着两人,悠哉悠哉地走,看着她的二姐笑。
“我胡闹惯了,要什幺体统呢?”
白秋意瞪她一眼,继续骂她,“果然是还没长大的孩子。”
白秋夕腆着脸,声音甜得像蜂巢里流出的百花蜜,“是啊是啊,在姐姐跟前,我就是永远都长不大,就是七老八十了,姐姐也还是我的姐姐。”
白秋意啐她一口,闭了嘴,嘴角却挂着笑。
十八里相送,虽带着个男人,也不耽误白秋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被白秋意骂一顿自不必提,家常便饭了属于是。
日子还是得一天一天的过,只是,今年注定不是个太平年。
冬天还没彻底过去,苏素锦就去世了。
苏素锦的丧礼极其盛大,往来商铺还有大小世家,半个永安城都设了路祭,以待发丧之日,为她祭奠悼念。
白秋夕为了少些闲话,跟着夏惊春一起,也去了她的灵堂祭拜她。
夏岑风一身白衣,跪在火盆边,面如死灰,人也清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消下去后,清朗俊逸的一张脸。
又说,要想俏一身孝,他一身白衣,身量单薄,更是我见犹怜。
夏惊春心疼弟弟,一见他,就满眼泪花。
白秋夕上完三炷香,夏岑风面无表情地看她,临她要走的关头,终是忍不住,借着家姐之名,奔着白秋夕追了出去。
多的话,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告诉他,“秋夕,小心些李春朝。”
说完话,他也不去解释分辨,也不去把话说得更加细致分明,左右,自己对她,已经彻底仁至义尽。
自然也就无所谓,她会不会误会自己,对她们妻夫关系,挑拨离间。
他有些恶毒地想,最好以为我是在挑拨离间,最好一分一毫也不要信我的话,这样我才能看你不信我的话,跌得会有多惨。
最后,他都转身离去了,却又迎风流下泪来,最好,我的话对于你,真的是顶多余的一句废话。
他的话没头没尾,夏惊春也觉得弟弟莫名其妙,只是以为他痛失妻主,又对当年爱而不得的白秋夕,起了什幺不该有的心思。
做姐姐的,也有些讪讪,看着一脸不解的白秋夕,她干巴巴得陪笑道:“秋夕,你别往心里去,我弟弟他怕是心痛过度了,才会胡言乱语。”
白秋夕确实没往心里去,事到如今,她已经彻底无法抛下李春朝了。
那个谪仙一般清逸出尘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她心口的第五根肋骨,离心脏最近,失了他,她也不确定自己会变成怎样。
她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失去他。
无法言说的,深切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