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婉几乎是被直接扑倒的,一旁跟着的竹湘只来得及托住庄婉的右臂,便连带着一起摔倒在地。
一个有些虚浮但尖锐的男声响起,“孤看上你是给你的面子,怎幺,孤的面子不够,你还想着外面的女人不成?”
庄婉费力地睁开眼,她几乎是下意识推开了倒在她身上的人,另一只手直接扯住竹湘站起来。
只见面前地上倒着一个半裸的男人,扎着蒙古族人特有的两侧发辫,被叫做千层麟的铁片绳索捆绑着,脑袋后面绑着从前面勒过来的布条,半赤裸的身子上满是鞭痕,而正在她面前从红旗敖包里走出来的,竟然是太子。
太子明显衣衫不整,内里的亵衣都露了出来。比起早些年意气风发的青年俊才,已经年过四旬的他有些发福,腮帮子上有些厚重的肉让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摸过脸上不知何时划破的一丝伤口,低低地笑了两声。
“我当是哪个没规矩的,原来是老四的福晋。我在这里教训不听话的奴隶,倒是脏了老四家的眼了。”
庄婉按捺住胸口砰砰直跳的心脏,不敢细细探究地上这人的身份,微微屈身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我听闻陛下走到时候,让弘安陪同十七阿哥转一转。弘安在府里是个性子活泼的,臣妾便来看看他二人一切可好。”
“倒是老四媳妇一片慈母心肠。”太子擡了擡手,让人去扯倒在地上的男子,心不在焉地道,“可惜怎幺办,他们二人并不在帐篷里。不信的话,老四媳妇进去看看?”
旁边的侍从立刻听太子的话,把门帘捞了起来,庄婉看向旁边阴森森盯着自己的太子,心知自己是不能露怯的。
“臣妾自然是相信太子的话的,只是时下草原风凉,且容臣妾进去取一二衣服与十七阿哥二人,再往旁处寻他们。”
说罢,她就迈着与平日相同的步伐走进了敖包,快速地扫过周围,便是能藏人的衣橱也是用手一一摸过。
确实是不在这里。
庄婉松了一口气,从一旁扯出两件披风,和太子道了谢便要急急离开。
却说此时异变突生,那被侍从拖到一旁的蒙古人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了旁边的人,再次扑到庄婉的身前,吃力地擡起被捆绑着的身子,露出一张让人眼熟的秀朗脸庞,一口蒙古语脱口而出。
“我是蒙古草原西部落帖尔木部落古儿汗之子——”
“真是不知教训呐!”一旁的太子见此异变,猛然涨红了脸,手臂一甩便从袖子里甩出了日常携带的盘龙鞭朝那蒙古人甩去,竟然全然没有顾及一旁同样被缠住的庄婉。
庄婉猛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迎面甩来的铁鞭。
那铁鞭飞一般地冲向地甩向自己,那速度是她这羸弱的身体完全无法匹及的,只能无法移动地看着,似乎要将铁鞭每一瞬间的移动都刻在了眼底。
没有人能够阻拦了,所有人都只能等待着,等着那裹挟着凌冽哨音的铁鞭将四福晋击碎。
然而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重喝,一道银光闪过,一杆铁刀突然如神迹一般凌空投掷而来,正正劈在了铁鞭的末尾。
尖锐的鞭尾被甩开,鞭身的力量还无法停滞地朝庄婉拐过来,而一个强壮的身躯已经挡在了庄婉身前,用手里的刀鞘将那鞭子斩开。
一刹那间,世界又安宁了下来。
庄婉的眼瞳几乎瞪出了血丝,她死死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人,在一旁的竹湘一声抽泣后,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太子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然后眼皮跳了一下,慢吞吞地道,“我想着便是老四来了也难接我这一鞭,谁曾想来的竟是十四弟。”
胤祯移开横在身前的刀鞘,他哈哈笑了两声,一如平日爽朗的模样,“我在围场逮到了偷偷溜出来的十七弟和小侄子,想着四哥四嫂这里必然是着急的,便想着来找四嫂报个平安,哪想到竟然遇到了太子殿下。”
说罢,胤祯转过头,看向庄婉,“四哥送弘安和十七弟去看台了,一会儿便来。”
原本只有那幺一两个人的时候,太子还想着让人闭嘴;可眼见得人都要来了,太子慢条斯理地收了手上的鞭子,让人把地上的蒙古汗之子扶起来,解开了束缚,好兄弟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过是一二切磋罢了。
太子指鹿为马,所有人都只得低声附和,没有人能够当面揭穿他,便是胤禛赶来后所做的也只能是将蒙古一大汗之子客客气气地送回去。
只因为,这是天下之主最宠爱的皇子。
晚上的时候,身为太子忠犬的胤禛这才回到庄婉身边。
经历了白天一事后的庄婉气色并不好,胤禛看着烛光下怔怔发呆的庄婉,思及白日里到底还是自己有所疏忽,心知道庄婉已经被自己卷入了这些纷繁复杂中,偏偏自己还没有足够警惕,竟然让婉婉被恶人利用。
古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今日差点失去发妻,却让胤禛只觉得当头一棒,心中的懊恼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然而若是重来,他依然不会愿意将外面的烦事带回她身边,便是她再次向自己哭诉甚至咒骂自己的疏忽,他也都不会多说丝毫。
他知道自己的发妻是多幺有主见和思想的女人。
但所谓大业,只担于大丈夫肩上。
“婉婉,今日之事……”开了口,胤禛又有些说不下去,“弘安白日陪十七乱跑了一番,我已经好好教育过他了。只是十七弟受了些寒风,弘安自请为十七弟看护,圣上怜惜他叔侄情深已经允了。”
胤禛没想着庄婉会理会他,自顾自的说着,却不想偏偏庄婉开了口。
“臣妾,其实也曾犹豫过,四爷之志一日比一日尤甚,究竟是好是坏。”
胤禛素来不愿与庄婉讨论自己的大事谋划,若真有一日失败,庄婉一无所知倒是也能有一活路,于是当下眉宇微皱,“婉婉,不可……”
却不想庄婉开口便是画风一转,“然而今日之事后,发觉有些人尤其可恨,实在德行有亏。”
“奈何世间诸人都无法阻拦,只能任由他一逞凶性,实在是……是……可恶至极!”
平日端庄的福晋绞尽脑汁思索出来恶言恶语指责太子,胤禛默了一下,“福晋,说的是……”
庄婉瞥了胤禛一眼,“我不论爷在外面和十四弟是何种尴尬,但今日一事却是欠了十四弟的了。”
胤禛无法不应,“自然,我兄弟二人……自当好好答谢。”
庄婉得了自己想要的话,点了点头,转身便上床侧身睡去。
倒是徒留还等着庄婉话语的胤禛微愣。
然而,他还有些事要问,“婉婉,今日之事……”
“白日里有侍女从我帐外说弘安与十七阿哥私自跑出。现在想却是妾身关心则乱了。另有八阿哥府的张玉值得一查,此前她与我说话便颇为奇怪,今日八福晋说她未曾来,可我偏偏瞧见了像极了她的人……到底是我思绪难平,时常想起此事,若是能稍加确认倒也让我心安了。”
“至于旁的。”庄婉闷闷的声音从床内侧传出,“只愿四爷思及妾身与弘安,保重平安便好”
胤禛瞧着帐里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眼底里映着的全是那纤弱的身躯,他眉宇紧锁,心里却渐渐地有那香气缭绕。
良久,直到那背影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才伸手给庄婉掖了掖被子,转身出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