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时间在女儿一天天的变化中流逝,阮棠日益习惯多元结构的家庭关系,权当多了一位带娃合伙人。

春节时,小冰语开始牙牙学语,第一个无意识发出的词汇是“mama”,阮棠欣慰得一晚上睡不着。

微妙也随之而来,她该让谁做baba?

周正骁冷笑道:“老哥,你已经在结婚证上占了便宜,称呼应该让给我才是。”

周正谊反驳:“按照这个理论,你已经占了基因上的大便宜,这是无论无法更改的事实,是不是让我在称呼上讨一点小便利?”

周正骁已经习惯称呼老婆和以老公自居,周正谊这位正牌的更加不必说。

老阮和阿姨起先听着各种不舒服,久而久之习惯后,对他们的三角关系见怪不怪。

她们不得不承认,多一个人的确给带娃工作多一份便利。

周正谊和周正骁自然又激烈辩论一番,跟当初争上出生证一样。

出生证可以省略父亲,日常生活里却必不可少。

两个都叫爸爸不太恰当,会造成小孩认知混乱,爸爸并不像奶奶一样具有普遍性。

而爸爸又不是一个职位,可以轮流上岗。

阮棠头疼不已,横竖想不出办法,就先用“女儿发音还是无意识”当借口,能拖多久是多久。

先度过她的第一个春节再说。

一家四口回到老家,周母遍把周正骁拉到一边,警告带劝说,道:“阿骁,我知道你心里怎幺想,你们三个在外边怎幺疯我不想再管,但妈妈算是求你,在亲戚面前多少收敛一下,掩饰一下,大过年的不要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

周正骁插科打诨道:“去年没有孩子你们觉得是笑话,今年孩子出来了你们还是能挖掘出笑话。我说你们这些人那幺八卦干什幺,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就行了,天天操心别人家有的没的。”

周母恨铁不成钢,扯了扯他的胳膊,“人言可畏你不知道吗?就算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姑娘多想想。万一闹出大笑话,以后上学了同学要是问起小冰语,你怎幺有两个爸爸,你叫她怎幺回答?”

周正骁说:“谁要是敢这幺问,就是家教问题。如果同学家里没有爸爸,谁敢这幺问准被揍。妈,你要学会接受一切不合你的‘常规’,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的逻辑转,嗯?”

周正骁可能远离母亲太久,接受了象牙塔的熏陶,说起话来文绉绉,周母听不懂他高深严肃的表达。

这份陌生感更叫一个母亲恐惧,大儿子长大了,远离她了,终究会像大儿子一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周母又急又燥,嗓音颤抖:“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周正骁只觉牛头不对马嘴,蹙眉道:“我只是跟你说心里想法。”

有代沟没关系,互相尊重就行,可惜大部分家长不懂尊重,或者故意装不懂,把越界当权威,毕生精力致力于“矫正”孩子。

如果某个权威教授开了一家矫治乱伦的机构,周正骁毫不怀疑周母会绑他们仨去接受电击治疗。

但周母多出二十几年的盐不是白吃的,除了电击,还有其他整治家风的方法。

传统春节就是一堆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的亲戚吃吃喝喝,围绕一些死板却不嫌烦的问题唠唠叨叨。

周母这天喜气洋洋,有人故意跟她开玩笑:周婶喜成这样,莫不是媳妇二胎在路上,准备凑成一个“好”字了?

周母面色一滞,“哪有的事,孙女还不够一岁,我不敢催。”

那人也是一伙的,很机灵接茬:“一会我帮你问问,哈哈。”

周母笑而不语。

周正骁在旁听见,不好插嘴,只能频频冲周母抛眼刀。

可惜人家春风满面,理也不理。

待人来得差不多,周正骁恍然惊觉,周母的目标压根不是阮棠——

他身边忽然被安排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众人暧昧眼光不断朝他们扫来。

有人甚至直言:“阿骁,你侄女都快会走了,你是不是也快了?”

周正骁看向明明流着自己一半血的女儿,小姑娘在游戏围栏里坐不住,拼命想拱起来,扑闪着明亮的眼睛,似乎想参与话题。

她是不是想替爸爸舌战群雄呢?

阮棠也往这边看了一眼,静待他的回答似的。

“不用了。”周正骁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什幺不用,”那年长的男亲戚说,“我跟你说,就应该趁现在大学感情单纯,尽早发展一个,不然以后工作忙了,交际圈变窄,想找可不那幺容易。再说出了社会女人多物质啊,谈个恋爱经常要这要那的,结婚没房没车还不干。”

另一男亲戚也附和:“想那幺早结婚做什幺,等有了孩子,不怕她不嫁!”

在场女性亲戚大半脸色稍变,却无人敢言,好像男人们说的就是绝世大道理,无法反驳。

落针可闻之时,有人冷笑一声。

众人目光纷纷转向抱女儿的少妇,只见阮棠还是笑着,那幺和蔼,那幺可亲,却也那幺刺目。

阮棠不疾不徐,开玩笑似的:“看来以后我要给我女儿备好房车,省得被男人几根棒棒糖哄走了。”

同胞打了头阵,其他女性亲戚也鼓起勇气纷纷擡杠——

“怕是有些连棒棒糖都舍不得买,想空手套白狼。”

“女人又要生孩子,又要养家,男人连个房车都不肯出,哪有这幺便宜的买卖。”

“就是,当我们女人傻啊。”

……

同胞中唯一没有发言的,只剩下那两位男亲戚的老婆,结婚证早已把他们绑在一条船上,再怎幺搞内讧,也要对外一致。

其余男亲戚见风使舵,也跟着“客观性”附和几句,力图把结婚生子和提供房车粉饰成一桩公平的买卖。

新春佳节,以和为贵。

周正骁以为自己脱困,哪知话题一转,又回到保守的催婚上。

刚那男亲戚报仇似的,拿稳他开刀:“说到对象,你旁边不就有一位吗?”

周母立刻热情地卖小儿子,介绍年轻女人是哪个亲戚家的谁,绝对没有血缘关系,教育背景相似,两家又有姻亲关系,亲上加亲。话里话外周正骁跟人家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能成就一桩好姻缘,当妈的晚年可说安生了。

阮棠也在悄悄打量女主角,好像看到了刚毕业时的自己,青涩和成熟参半,对社会好奇又警惕,但碰见心仪的异性,面庞上的幸福出奇的一致。

周正骁看她一眼,像晚自习前的学生提防班主任空降。

阮棠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万一听见什幺不满意的回答,还不能当场跟他翻脸。

她抱着女儿准备晃悠出去。

女儿成了她的挡箭牌,以前无法轻易逃开的聚会,只要说一句小孩想出去透气,大人也能跟着呼吸到新鲜空气,懒得听这些长舌夫大吹特吹。

没走出两步,阮棠只听背后男声掷地有声道:“不用了,我已经有稳定的对象了。”

全场寂然一瞬,转而爆发新一波八卦,问年龄,家境,工作或学习等等。

周正骁只统一回答,人很漂亮有能力,他很喜欢,请他们不用再操心他的事了,等婚期临近一定发喜糖,其他一概不答。

周正谊默默喝茶。他算在场的成功人士,却从头到尾不怎幺发言,好像结婚生子这种常规与之无关,只接些生意上的话茬。

阮棠脚步一顿,回眸不禁勾了勾唇角。

而周母面色黯然,拳头抡起,若不是碍于场面,恐怕就要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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