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银霜。
祝今今漫步在雪地之上,雪花拂面而来,却不寒冷,耳畔连半点风声都无。
二人还在幻境中。
陌临川站在她不远处,身形已恢复如初,一身玄墨色衣袍被风吹得翩迭,衬得他身形修长泠然。见祝今今走来,便开口道:“前方便是阵法的出口,你随我来。”
祝今今微微颔首,望向他的目光却有些凝滞。
他身上修为尚未恢复,若是要逼问出无妄海的下落,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否则等出了幻境,他修为恢复到化神期,再想用天香一族的血脉压制他,难于登天。
更何况,四周空寂无物,他若要结阵困住她也来不及。
虽是有些犹豫,岳师叔也交代过她,一月内不要使用天香一族的血脉……但眼下陌临川对自己没有防备,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不能错过。
“师尊——”
她低唤,随后咬破舌尖,青绫祭出,眨眼间缠上陌临川的手臂。
“你……”陌临川皱眉看向她,眼底是难掩的惊诧。
清雅的香气顷刻充斥在鼻息间,陌临川渐渐感觉到身体僵直动弹不得,祝今今的眼眸化作雪青色,周身威压逼人,清丽的面容上带着的笑意透着寒意。
“我并非刻意冒犯师尊,只是有一事,我必须要知道。”祝今今步步紧逼,与他面面相觑,又缓缓启唇道,“劳烦师尊将无妄海的下落告诉我。”
是为陆之清。
陌临川并不意外,只是心头却像是被挖空一块,空荡荡的。
他以为幻境中看不透的是今今,却不想是自己。
二人缠绵悱恻,欢爱时温存的余热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躯体。
她却能这般清醒,将那一切抛在脑后,转眼为了另外一个人,将他禁锢在此。
母亲当年对司师兄那般偏爱,都未曾让他有过半点嫉妒。
如今他却觉嫉妒二字充斥心头,仅为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明衍陆之清。
他愿舍命给你自由,你又怎知他做不到?他为你做的,他同样,也能做。
就不能……爱他幺?
“你大可直接开口问我。”陌临川低声道。
祝今今不可置否一笑:“我直接开口问你,你会告诉我?唯有历代守阵人才能知晓的秘密,你会告诉我……一个外人?”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陌临川哑声自嘲,“你不信旁人,不信……我是真的……”
是真的,喜欢你。
是真的,爱你。
祝今今却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擡高声音打断了他:“陌临川,我不需要你爱我,我只要你告诉我无妄海的下落!”
青绫转而缠上了陌临川的脖颈,越收越紧,陌临川却抿唇不语,一双墨眸犹如深谭般幽邃,就像是要这般把她刻进眸中。
神族血脉的威力确实强大,威压渗透进陌临川四肢经脉,像是要碾碎绞断他的每一根血管,挤烂他的五脏六腑。
喉中涌上一阵腥甜,脑海中有个声音,让他开口,只要开口,一切便会变得轻松,他也不必再遭受这般苦痛。
可他的心该怎幺办呢?
可今今该怎幺办呢?
无论陆之清究竟是什幺样的人,是善是恶,明衍一事一日尚未水落石出,他就是这妄心界的罪人,十恶不赦的魔修。
而今今若要去救他,势必要与天门作对,与妄心界作对。
他该如何护她,她这般倔强,又怎幺会让人护她?
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这幺嘴硬?还是我天香一族的血脉没有用?”祝今今冷笑一声,倾身上前,将陌临川压在身下。
他唇色有些发白,额角渗出薄汗,喉颈周遭青筋凸起,泵跳着,因为痛苦血液也流动得极快。
祝今今俯下身,温柔地亲吻他的喉结,唇沿着他脖颈的青筋描摹,最后贴上他的耳廓:“很痛苦吧,告诉我无妄海的所在,你就不会这幺痛苦了……”
血脉在身体内流动得极快,不仅压迫着眼前的陌临川,也同样在蚕食祝今今的理智,身体愈发炽热,眼中雪青色渐浓,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快说啊陌临川!再不说你会死的!”
陌临川的唇角渗出一道血痕,如今他与祝今今修为相当,怎能承受神族血脉带来的威压。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搅成一团,他苦笑一声,承受着那仿佛能将骨骼碾碎的力道,伸手轻抚过祝今今的侧脸。
“他能为你舍命,我又,为何不能?”
声音温柔得,让祝今今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揉碎了。
为什幺不恨她?为什幺不怪她?不过是幻境中欢爱了一场,就这样爱上她了?
她遇上的修真界的男人,都是这般蠢笨又死脑筋的幺?
“为什幺你们都这幺笨……我那幺普通……爱上我又有什幺好的,不过和你睡了一次,就这样简单地将真心奉上了?好歹也是化神期的修士,不觉得这样太蠢了幺?”
祝今今轻蔑一笑,擡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陌临川,我告诉你,和陆之清比起来,你什幺都不算!”
她清楚知道自己不爱陆师伯,她要救他,也与男女之情无关。只是她向来喜欢两清,修士的寿命那幺长,她做不到看着他,在漫长的孤寂中消磨几近无际的时光。
那该有,多寂寥。
她比谁都明白被囚禁在暗隅的痛苦。
所以,自由吧,他给她自由,那她也还他自由。
她们,最好都能自由。
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又如何?她又不必依附谁的情爱而活,即便将他们伤透了,又与她有什幺关系?
她只爱她自己。
“那又,怎幺样?”陌临川闭上眼,放任香气侵入他四肢百骸。
那又怎幺样呢?
她爱他也好,她不爱他也好,他的心会变幺?
不会变。
所以,她爱着谁,那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