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天夜里,警报声拉起,琼斯镇又一次进行集体模拟自杀,美其名曰“白夜计划”。
李星随信徒们聚集到大帐篷旁,张冀衡带着黄梓瑞在人群中找到李星。
黄梓瑞脸色十分苍白,几次欲言又止。
三人并不敢站得太近,以免引起琼斯的怀疑——琼斯虽然注重信众整体的团结性,却不允许个人之间的过密接触。
要知道,在琼斯镇,即便是夫妻之间也不可随意性交,而所有的女性信徒都将以测试“忠诚度”为由被送上琼斯的床,不从者将被虐杀——当然,没有人认为这有何不妥。
琼斯甚至组织这些女性互相交流经验感受,有些女子认为自己受到圣父的垂爱,于是心甘情愿将财产移到琼斯的账户下。
再说眼前的事。
信徒们聚集到帐篷旁的广场,琼斯立在演讲台上,依旧戴着墨镜。
“孩子们,现在是慷慨就义的时刻。”
琼斯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广场上回荡,武装人员不断在信众中巡逻。
“我们的‘白夜计划’,是对社会主义的朝圣!你们来到琼斯镇,想要建造属于我们的乐园,这很好。可是我们该怎幺样改变世界呢?我改变了你们,是的,我带领大家来到这里,可是资本主义从未放过我们!”
信徒们纷纷大声咒骂,仿佛已经看到远在北美的敌人。
“因此!信徒们,我将为你们准备好饮料。饮料中放了足量的毒药,足以令人痛快地死去——要知道,死亡只是短暂的分离;我们很快会获得社会主义身份的新生!”
李星开启队内语音:“这次只是演练,没有毒药,琼斯是为了测试信徒们的忠诚度。待会喝饮料时不要犹豫。”
武装人员让人们排好队,成年人排一排,孩子排一排。
前头放置两个大桶,桶里装满了红色液体。
每个人领取一个纸杯,雪伦和鲍勃分别站在桶边为人们盛饮料;盛好饮料的人们走回大帐篷前,在武装人员的监视下将“毒药”喝下去。
除了他们三人,没人知道这是假的毒饮料,每个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史蒂芬,你为什幺在犹豫?”琼斯看向一位黑卷发的男子,武装人员将他揪出来,推搡到演讲台前。
“所有人都喝下了毒药,你为什幺犹豫?难道你要抛弃白夜计划、抛弃圣父、抛弃所有琼斯镇的人们吗?!”
质问一句比一句严厉,最后变成咬牙切齿的怒吼,史蒂芬的脑袋被枪口指着,纸杯里红色饮料泼了一地:“不……圣父,我只是,只是觉得活下去也许还有些希望…”
“有些希望?”
“是的,圣父,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将琼斯镇搬到苏联。”
琼斯摇摇头:“你这是退缩,史蒂芬。退缩即是不忠诚——信徒们!不忠诚的人,难道我们不该将他除去吗?!”
信众们的情绪十分激烈,高呼史蒂芬是叛徒。
琼斯再次伸手制止信徒们:“孩子们,孩子们!圣父不忍心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刚刚给大家的饮料,不含任何毒药,只为测试大家的忠诚。至于史蒂芬,他只是面对死亡产生了恐惧,而没有达到‘不忠诚’的程度。因此圣父可以减轻他的罪责!”
信徒们欢呼声震天。
李星借着昏暗灯光看去,发现这是那个白天对她打口型的小伙子。
琼斯命令信众拿来火钳,武装人员将史蒂芬摁在地上。
“信徒们!面对退缩的人,我们应当鼓励他勇敢,但也要给予惩罚!”
信徒们陷入癫狂,琼斯将烧红的火钳摁在史蒂芬胸口时,信众们发出了激昂的呐喊声。
听不到任何惨叫,不幸的声音都被淹没在愤怒而虔诚的呐喊声里。
黄梓瑞弯下腰去干呕,张冀衡替他拍了拍背。
等众人的欢呼渐渐平息,史蒂芬已陷入昏迷,琼斯镇的医疗人员将他擡走。
琼斯的眼睛在墨镜后亢奋闪烁,他的嗓音已经因连续的演讲而嘶哑,可他依旧不肯停止。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一位母亲身上。
这位母亲是位黑人——事实上,琼斯镇里三分之二的信众都是黑人,因为人民圣殿教不歧视有色人种。
这位母亲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似乎被吓坏了,脸上挂着泪珠,衣服上沾了许多淡红色液体。
琼斯来到这位母亲跟前,摸摸孩子的脸:“瞧,又是一个退缩的孩子。在听圣父讲话时,要微笑,知道吗?”
这位母亲揪着孩子的衣襟,飞快地点头。
琼斯抓着孩子的领口回到演讲台:“瞧瞧这个小叛徒。”
“杀死他!”有信徒喊道。
琼斯将孩子高高举起,然后猛地松手,一声闷响,孩子摔在地面上。
母亲再也忍不住,哭喊着孩子的名字试图冲上演讲台。
“杰德夫!杰德夫!”
武装人员将枪口抵在她的后脑。
“杰德夫!圣父!求求您放过杰德夫!”
琼斯拿起麦克风,墨镜后的眼睛十分沉静:“这位信徒,为了让孩子逃避死亡,竟然使用这种小把戏。”
“杀死她!”有信徒高呼。
琼斯做了个手势,信众再次安静下来。
琼斯说:“对付小叛徒,我们有更人道的、不会留下伤口的办法。”
雪伦从武装人员手中接过电击枪,递给琼斯。
“不!杰德夫!”母亲几乎崩溃了,她撕咬着阻拦她的武装人员。
黄梓瑞抖得厉害,双手死死握成拳头。
李星不动声色地往他附近靠了靠。
琼斯拿着电击枪蹲在孩子身边——刚刚的突然跌落导致孩子骨折,现在他无法很快地爬起来。
“听着杰德夫,你因为你母亲的愚蠢、以及你自己的坏记性而招致这次惩罚。”琼斯将电击枪抵在孩子柔软的脊背,摁下开关。
孩子发出尖锐的、怪异的叫喊声,那位母亲因此挣扎得更激烈。
“这群畜生……”
黄梓瑞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身体刚要往前冲,手臂被李星狠狠剪在背后。
张冀衡的表情隐在阴影里。
信众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黄梓瑞在欢呼声里带着哭腔吼:“李星!张冀衡!你们撒手!这还是人吗!这他妈还是人吗!这是要把人活活折磨死吗?!”
李星没说话,腿下一扫把黄梓瑞摁下去。
张冀衡身影晃了晃,挡在他们前头。
武装人员和信徒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演讲台和高亢的欢呼里。
“你冲上去的后果,就是多出一具尸体。”
“我们的任务是逃离琼斯镇,你的举动对任务没有好处。”
“砰!”
一声枪响,母亲被处决了。
信徒们陷入今晚狂欢的高潮,高声呐喊着自己对圣父的虔诚。
黄梓瑞安静了近一分钟,几乎将呼吸都停止了。
“李星,你是机器人吗。”
黄梓瑞嗓子哑得厉害,他太久没有进食了:“冷静、机会、任务。那是活生生的人!你没半点感情吗?”
李星松开手,任由黄梓瑞像条狗一样在地上喘。
“留条命再说感情。”黄梓瑞听到李星这幺说。
张冀衡自始至终没说话,他擡头看了看1978年南美的天空。
正值盛夏,他将毫无温度的手拢进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