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跟组,但徐一圆和姜姜大部分时间都在酒店写剧本。
刚到横店的时候姜姜还是很激动的,对着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场景感到文思泉涌,结果下一秒看到各种设备,电缆,无处下脚。
以及演员们在镜头里美得宛如画中人,镜头外无非是捧着奶茶咖啡的普通人,两相对比,不伦不类,打消了她对古代的大部分幻想。
她回到酒店,看到徐一圆正坐在沙发上改剧本,口里还说着什幺,走近才发现是在和人视频聊天。
“啊......你回来啦。”徐一圆摘下半边耳机,擡眸,笑着看她,“怎幺样,好玩吗?”
姜姜无意瞟见屏幕上的男人,他正在看书,眼睫微垂着,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流畅。
“我先不和你说了.......”徐一圆看了眼时间,五点多了,是吃晚饭的点了,“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哦。”
谢维闻言,认真的看着她,不知道是镜头会改变脸部轮廓,还是他过于操心。
“你才要好好吃饭,不要总是吃快餐,多吃有营养的饭菜和汤。”
平时他在家,最多相隔三天,必须得煲汤,广东人的信仰之一。
“好的好的,一定。”
徐一圆从善如流的回应他。
“你吃饭一定要规律,上次体检,你的胃黏膜屏障功能已经出现损伤了......身体永远是第一位。”谢维看着她,眉峰紧簇,带了几分责备的意味。
也许是医生的职业病,谢维连关心的话说出来都像医嘱,徐一圆正经了许多,抿着唇,半乖半怯的点头。
“好的谢医生。”
谢维继续说:“还有低血糖的药你也没带齐,我已经给你寄过来了。”
没料到他连这方面都很仔细,徐一圆想起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谢维对她的身体状况就很关心,除了叫她不要过度劳累,还说了一定要好好调节低血糖的症状。
当时徐一圆很惊讶,问他怎幺知道自己低血糖的。
谢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好久,久到徐一圆以为他眼里的那分微妙的情绪仿佛是委屈与失落?
最后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当我号脉看出来的吧。”
那是徐一圆印象中,谢维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冷淡的模样。
说到这件事,徐一圆至今都觉得尴尬,为她鲁莽的的见色起意而尴尬。
那是在遇到谢维之前的事,她临时接了个剧本改编的活儿,结果甲方钱少事儿多,把她折腾得够呛,除夕夜都在酒店加班码字。
本来就有些发烧,差不多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低血糖严重,晕倒了。
醒来后仍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百感交集的躺在沙发上,眼皮被烧得浮肿,脸颊也发烫,泪水流在皮肤上,火烧火燎的疼。
父母和弟弟去三亚度假了,她只抢到了初二的机票,导致现在只能孤苦伶仃的躺在酒店。
给陶女士打电话过去,那边一片喧喧嚷嚷,说是海滩上在举办跨年晚会。
最后求生欲战胜了摆烂的心态,挣扎着去了附近的诊所。
得知她是一个人来的,接待的医生态度更佳温和,输液时,还特意往她手上放了个热水袋,
因为这个温暖人心的细节,本就濒临崩溃边缘的徐一圆彻底爆发,拉着对方哭诉了一整宿自己过得有多惨。
徐一圆记得当时,她好像哭着哭着还干呕了,烧得神智不清的,拽着医生不撒手。
“饿饿,饭饭,抱抱......”胡言乱语,比孩子还稚气。
所有委屈的情绪都涌上心头,也难为那个医生脾气好得无可挑剔,居然哄着她,一勺一勺的喂完了粥。
那晚还下了雪,寂然无声的洒在夜幕中,被昏黄的路灯照着,比月光更皎洁。
窗台边摆了束蝴蝶兰,浅紫色花瓣衬着白茫茫的光景,轻薄美丽,散发着幽香。
墙上映着雪絮的影子,绵绵的,细细的,宛如胶片画面上的噪点。
安宁,平静。
可惜他戴着口罩,徐一圆看不清脸,只觉得那双眼睛非常好看,瞳仁清亮且澄澈。
从他光洁,修长的指节来看,应当是位年青人。
发烧的感觉很难受,眼前模模糊糊,耳边也满是嘈杂的鸣音。
只是她心里仍有个执念,要守岁。
年末除夕,她过得并不安心,书上不是说了守岁象征着驱散病疫,辞旧迎新。
她在心里想着,徐一圆的圆,是圆满的圆,就算父母不在身边,自己也不是孤独的。
白绒绒的雪景忽然变了色彩,光怪陆离的烟花在不远处盛放,噼里啪啦的,很欢喜,很热闹。
欢喜得她想要流泪,热闹得她疲惫。
徐一圆半靠着床头坐正,愣愣的呢喃着:“新年了。”
“是啊。”医生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灰黑的眼瞳里映着细碎的烟花光影,“新年快乐。”
到这里的回忆都是很唯美的,人在脆弱的时候本就容易情生意动,徐一圆觉得不怪她轻易动心。
可惜等她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病床前自然空无一人,但她看到了床头的病历牌上写着的名字。
韩具。
出院时,她旁敲侧击的问护士韩医生的去向。
她对他温柔的态度,清朗的语调,以及那双沉静的眼眸实在是念念不忘。
“韩医生......”
护士翻着手里的值班册子,“我看看啊,昨晚本来是韩医生值班,但......”
徐一圆心里正急切,根本没听清含糊其辞的后半句。
“你要出院啦?”和善的男声响起,徐一圆顺势看过去。
“韩医生。”护士这幺喊他。
徐一圆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他怀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
“你要出院啦?”
男人没戴口罩,眉宇线条虽然是英气的,但并不俊朗,五官合在一起,平平无奇。
和她幻想的模样,相差极大。
徐一圆愣了许久,看着他白大褂上的名牌,眼底带着试探的意味:“您就是韩医生?”
“是啊。”韩医生笑得爽朗,对护士说,”你再多给她开点维生素片,她血糖低,要多补充。”又转过头看着徐一圆,“你太疲惫了,得好好调养。”
徐一圆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分钟,越看越觉得陌生,但又想不起来那双眼睛是怎样的了。
也许是发烧烧迷糊了吧。
“谢谢。”
她郑重的道谢。
医生摆摆手,逗着怀里的小女孩,“囡囡,和阿姨说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天,徐一圆闹了个大乌龙,对有妇之夫想入非非,实在是......罪不可恕。
后来她每次路过那家诊所都绕路走,甚至再没去过那片区。
谢维见她在发呆,无奈的笑了笑,“我刚才是不是太唠叨了?”
徐一圆回神,摇头,“没有,没有,我刚才走神了.......保证完成任务,不过你也要少熬夜哦。”
两人就着稀松的闲话又聊了几分钟后,谢维那边有事,他又叮嘱几句后,才挂断。
徐一圆托着腮,松了口气。
只要涉及她的健康问题,谢维比平时更严谨,既温和又肃然,朋友都打趣她是找了个爹系男友。
姜姜看她又恢复了散漫的状态,笑着调侃:“一圆姐,你刚才看起来好像在被问诊一样。”
“是吧......”徐一圆耸耸肩,也忍不住笑,“不过平时在一起的话,他倒没管这幺多。”
姜姜了然的点点头,“毕竟异地嘛,肯定更关心一些。”
徐一圆从前觉得,距离这东西,对感情变化来说,非常奇妙。
交往初期,距离产生美感,会让彼此充满探索欲,越往后,距离和分寸感就越经不起消磨。
但其实打败异地恋的不是距离,而是怀疑。
伴侣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尊重和信任。
徐一圆之所以选择谢维,主要是因为他内敛沉稳的性格和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能令她安心。
至于感情,不过是朝夕相处以后的衍生而已。
“不过,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姜姜看着徐一圆,由衷的感慨。
她之前便听人说过,徐一圆被家里催婚,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
姜姜今年才二十二,正值青春年华,看过许多言情小说,对恋爱怀有无数憧憬。
这种顺势而为,门当户对的恋人关系,和她认为的浪漫,热烈,怦然心动,似乎没太大关系。
可是看到徐一圆的对象长得好看,工作优秀,对她还很温柔以后,姜姜觉得或许不该对这种“连连看”式爱情抱有偏见。
“羡慕?”徐一圆想了想,替她分析,“你只是现在不想谈恋爱而已,要是愿意的话,肯定也会遇到很好的人。”
这样的话,姜姜听了也只附和的笑两声。
世上哪儿来那幺多好运气呢,愿意,好人,这些都不是构成恋爱的主要原因。
不过比起恋爱话题,当下她和徐一圆最要紧的事是改剧本。
演员全部进组后,剧本也基本没什幺瑕疵了,制片人却告诉她们,要给男二加戏份。
因为他是投资方的人。
这样的事情在圈内并不少见,资本就是力量,她们编剧也无非是拿钱办事而已。
因为大部分剧情都是姜姜负责的,所以修改和增添戏份的责任就落到了徐一圆头上。
边 拍边改,时间很紧凑。
更让徐一圆头大的是,为男二加戏份的事情明明是资方决定的,但是男主演的经纪人却总是对她和姜姜阴阳怪气的。
在她看来,自己早就和编剧打好了招呼,对方当时也承诺了要美化男主,结果现在疯狂给男二号加戏。
而且当时应允的人是姜姜,经纪人便觉得是徐一圆从中作梗,每次见面,都横眉冷目的。
徐一圆觉得她脑子拎不清,也无心多计较。
男主演本来就是爱豆出身,众星捧月的,资历不深,脾气挺大,因着剧本的事情,拍戏的时候,总是闹别扭。
带资进组的那位也是个傲角儿,就差把抢风头三个字写脸上了。
毕竟现在大部分爆款都是古偶甜宠剧,扶摇直上,成为顶流,可能只需要一个好角色而已。
所以演员们的明争暗斗也很激烈,片场的氛围很不和谐。
徐一圆和姜姜几乎每天都在改剧本。
......
谢维就任的市六院全名其实是临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有固定的教学任务,每个月他们都要去为学生上课,这次轮到了谢维。
既要备课,又要忙着准备考评职称的事,他本就忙得分身乏术,大多数时候都睡在值班室。
在这种情况下,院里还又给他分配了两个实习生,每次去查房,光是考他们对病症的了解程度,都要花上比原来多两倍的时间。
谢维甚至有些庆幸这段时间徐一圆不在家了,不然反而冷落了她。
徐一圆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甚至一天下来,就聊了早晚和晚安而已。
开视频的话,两个人最先看到的都是对方的黑眼圈,于是都很默契的把这点时间用来睡觉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教学任务,谢维在离开讲台前,甚至没说“有问题欢迎来找我。”
比起传道授业,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医学奇迹了。
但依然有求学若渴的孩子围住了他,于是本来四点多就结束了的课,他七点多才从学校走出去。
回家的路上,给徐一圆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想起来她说自己跟着剧组进山里取景了,信号不好。
看着壁纸上的倒计时,距离徐一圆去横店已经半个多月了,这期间一次都没回来过。
谢维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每次都哄他,等他动情心软了,她就毫不犹豫的离开。
洗了个热水澡以后,谢维迫不及待的点开手机,却依旧没等到想要的未接来电。
“横店也不远的,两个小时的飞机就到了......”
徐一圆撒娇的话,言犹在耳。
小骗子。
谢维靠在沙发上,按着额角,歇了一会儿,却完全静不下心来。
客厅里空荡荡的,茶几上还摆着徐一圆买回来的零食,她离开以后,谢维也不怎幺进书房了,毕竟上次和她在里面做过那幺缠绵的情事。
光是想起来,他就又寂寞,又愤慨。
甚至有点后悔,因为他之前说会充分尊重她的独立和自由,所以徐一圆在这方面相当的肆无忌惮。
这自由给得是不是有点过了火,谢维开始产生微妙的抱怨。
叹了口气后,他继续给徐一圆打电话,这次直接关机了。
无奈之下,谢维只能去翻聊天记录,找到她发给自己的酒店定位。
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吧。
......
终于拍完山里的戏份,整个剧组都如释重负,山里多雨,徐一圆和姜姜都不得不帮着搬器具,忙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上了大巴车回横店,徐一圆掏出手机准备看下时间,屏幕却怎幺也按不亮。
“姜姜,你有充电宝吗?”
“没有诶......”姜姜靠着前面的椅背,打了个哈欠,“太累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跟组了。”
哈欠是会传染的,徐一圆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车上大部分人都是工作人员,疲惫的情绪灌满了车厢。
本来想给谢维发个消息,但实在太困了,徐一圆双手搭在胸前,扣上卫衣的帽子,也睡着了。
在颠簸中,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终于听到了鸣笛和喧哗声。
“到了到了.....”
徐一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透过窗玻璃看到酒店的名字。
她的位置靠后,等了好一阵儿才慢慢的下车,
刚踩着地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
谢维远远便看见了剧组的车,等了半晌,依旧没看到徐一圆,心里有些着急。
在大厅门前徘徊,不断的给徐一圆打电话,都是关机,他皱起眉,全然不似平日的冷静沉敛。
徐一圆在看到谢维的瞬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半个多月没见,平时都是通过小小的几寸镜头看他,有时反而忽略了距离。
谢维逆着光,五官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明透亮。
对上视线后,他也有些怔忡。
“谢维!”
徐一圆终于确信这不是梦,飞快跑过去,扑到他怀中。
其他路人见了,倒也不觉得稀奇,谢维长得不错,他们还当是在拍偶像剧。
谢维被她的热情撞了个踉跄,心脏仿佛都被砸痛了,但是很充实。
“圆圆。”他擡手,将她用力按在怀中,温和道,“我来了。”
徐一圆在抱住他的时候,第一次萌生出,‘想要属于他’的想法。
小别半月,重逢的喜悦分外浓烈,徐一圆特意带谢维去了市区,吃他最喜欢的椰子鸡。
晚上两人沿着开满樱花的小道,慢悠悠的散着步,讲起工作来,都很义愤填膺。
“我以后真的再也不会跟组了,我恨不得天天待在家里写剧本!”
徐一圆信誓旦旦,谢维信以为真。
“那也不错。”他牵着她的手,“这样我天天都能看见你了。”
徐一圆靠着他肩膀,笑着逗他,“这幺想我啊?”
“嗯。”几乎是毫不犹豫,谢维看着她,“你不想我?”
“我.....”
徐一圆正要说话时,谢维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看见“于佳佳”三个字,挑了挑眉。
不过谢维没接,他只想全情投入的陪着徐一圆。
两人回到酒店后,一起洗过澡,徐一圆抱着他,本来想把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说了。
一擡头,却看见谢维恬和的睡颜。
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谢维下意识皱眉,含糊道,“圆圆......”
徐一圆心里一软。
“等我。”他轻声说。
等我也能跟上你的节奏,等我成为你心甘情愿认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