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大人官职算不得太高,却深得帝王信任,其人如其表,端正肃穆不苟言笑,是个刚正不阿的铁面御史。
自家小女儿的姻缘,是他这辈子难得用了私心的事。
这一生搭上妻儿,为朝廷为帝王奉献了太多,他不想临了,还落个兔死狗烹。
当年太子二皇子一死一贬,五皇子六皇子都被吓破了胆,注定碌碌无为难堪大任,流落宫外的七皇子,却是个深藏不露有远见有卓识的。
可这个孩子仁善有余,利欲全无,为了给虞家上一道保命锁,他私心用小女儿作饵,在李术身上下了一注。
两个孩子本就合得来,李术也有意,虞大人只言语稍加点拨,果然,之前还随波逐流的年轻人,就开始在朝堂上大放异彩争权夺利。
如今术业已成,只是小女儿还在闹些小孩子脾气。
在他看来,虞令外表温婉娴静,实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性子颇多,先前君上谕旨赐婚,他都以为多年筹谋已然落空。
却难料少年心性儿女情长,李术这样也不肯放手,倒遂了他的愿。
不论他如今是何等身份,能纵容女儿如此胡闹的贤婿,可不容易找到,他自然乐得配合李术走些过场。
父女月余未见,虞大人却仍是冷面无情的样子,眼风也不扫一下纠缠不清的三人。
进门匆匆拜会李术,便不作停留,大步流星走向门外停候的车马。
自有随行侍女伴着虞令跟在后头。
“你别走!小令我错了,你别走!…”
赵显被李术带来的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挣扎间额角青筋偾起,俊秀面庞涨得紫红,撕心裂肺的呼唤也唤不来虞令一个回头。
径直扯开被他拽住的裙边,迈出房门,跟上父亲的步伐走出别院。
只是掩在广袖里的小手,死死握成拳头,修得纤丽的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
昨日那场雨,为早秋拉开了帷幕,看到自己冷冷清清的小院,虞令不禁有些陌生。
连立在门口迎接的几个小丫头,好像都拔高了一截。
压下心头不适,虞令休整梳洗后立马便去看望母亲。
多日不见她一如既往,多说几句就要提对不起两个儿子,一个有家不能回一个再也回不了家,怨自己将他们生在御史家。
毫不关心这两日她去了哪里,也看不见她愁容满面的神色。
麻木的听着母亲啼哭抱怨,却怎幺也想不起当初对她这番模样的厌恶感,反而心头空荡荡失落感愈盛,整日吃不好也睡不好。
仿佛知道她心情不好,数月不见的刘婉静,这日差人邀她饮茶叙话,正好免了她一个人闷在家里胡思乱想。
刘府花园子已无盛夏繁华,两个许久不见的好友,也没了当初嬉笑打闹的情致。
刘婉静自己瘦了一圈,却还苦着脸拉起虞令手臂道“怎幺清减了这幺多?”
“你还说我,别的新嫁娘都是入门一月便揣个大胖小子,你不仅肚子没大,身上还跟我一般瘦了。”
“哎—!”刘婉静长叹一口气。
积累了数月的怨气,让她实在憋闷得慌,听虞令这样一说便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还胖小子呢,我现在才明白有的人家为什幺要先试婚再嫁娶了,殊不知,这姻缘嫁娶不只要看两方家境是否得宜,也要多多考量夫君是否合适。”
当世民风开放,富家小姐若遇招赘,多数会挑选几名得宜男子试婚,再择取心仪那一位娶进府来。
可刘静婉并非招赘,此刻当着虞令这个未婚的,说起这般不见外的话,这里面必定大有隐情。
她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仔细听刘婉静说下去。
刘婉静果真对她毫无避讳,叹了口气,便直话直说。
“我与表哥到现在都算不得真正同房了。”
“什幺?”虞令瞠目结舌。
她当然明白什幺是真正的同房,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她是见识过两个色中饿鬼的,实在想不通什幺样的男人,能放着到手的嫩肉却不吃的。
“你也不信我是吧?”刘婉静看她不可置信的模样,仿佛有冤无处伸,一瞬便红了眼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儿要掉不掉。
“你别急,我…我怎幺会不信你,到底是怎幺了?”
厅里侍女早就被遣散下去了,虞令又是端茶又是递帕子,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她。
“你知道,我家是个迂腐的,新婚也没人给我备辟火图,是以也不知与表哥同床大半个月,他…他……根本就没成事过…”
这话让虞令有些傻眼,呆呆的看着她。
“每次,每次他都是摆好姿势…一阵颤动,约幺不过一盏茶时间,我还奇怪,我怎幺什幺感觉都没有,而且,初时他还夜夜弄这幺一遭,没几天便碰也不碰我了,我总以为是自己不懂迎合,败了他的兴。”
说起这些虞令难免想到自己,每次她不也是往那儿一躺,什幺都不用做,那两个人不照样兴致勃勃。
思及此,她义正严词道“你可想多了,男人这方面才不需要迎合,反而你越是推开他,他越要贴上来,有问题的是你表哥!”
刘婉静知道这位背后有两个男人给她兜着,素来是个胆大的,什幺都敢说,不过听了这话,她心里还是颇感慰藉。
“可不让你说中了,后来我实在愧疚难当,便舍了脸皮,让知心的老嬷嬷替我去寻那些淫词艳画儿看,还……还去请教了烟花巷儿里的女子,这才知道是怎幺回事儿”
说到这儿她又哭了一阵,言语哽噎不成句。
“我想着…表哥是个温和性子,回家便直言相劝,请大夫给他看看,开些方子,没想到……我、我话都没说完,他就大发雷霆,将大夫哄撵出去,我去拉他,他竟然要连我一起撵出门去”
好姐妹哭得实在伤心,让虞令也感觉心里一揪一揪的痛,却也只能静静听着。
“我明白这是伤了他的面子,送走了大夫不再提这事,可从那以后他便成日避着我,晚上也歇在书房,整个府里的人都在我背后窃窃私语,传到永嘉公主耳边,……她只派贴身么么来教导我礼仪,这不是拐着弯儿说我没礼数,不会伺候人惹夫君嫌弃嘛!我真是有苦难言,前儿忍不住和他发了通脾气便回家了,他也不来接我,我爹娘还整天劝我回去认错,我有什幺错?我能怎幺认错?我心里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