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席卷落叶纷飞,京城大小府宅街边,都铺满了黄澄澄的秋叶。
太上皇能没迎来最后一个寒冬,在新帝刚即位还未及十日,便荣登极乐了。
好在新帝的哀伤之情,似是不浓,皇陵送葬归来不过半月,便急着颁发封后圣旨,准备迎吉庆纳祥瑞,倒省了满城人早晚丧哭哀嚎,整日孝布裹身。
虞令也刚过完十八生辰,虞家多年来一直节俭低调,又正值国丧,是以并未大办。
若不是封后圣旨,和着那一擡擡的赏赐,流水般连绵涌入虞府大门,这对虞令来说也不过是极其平凡的一天。
她不知李术真是急不可耐,还是赶着给自己送生辰礼,偏偏要在这日昭告天下,好在那份手谕她早已写好转交给赵显。
这回圣旨来了,用不着虞大人出面,她自从容接下。
回来复命的内侍,仔细交代了她接到圣旨时的反应。
李术听完不由得挑了挑眉,亏他还准备了诸多拿捏她的手段,岂料这次她又做回了他的小娇娥,乖巧得令人舒心。
封后大典的日子,定得十分急促,好在礼部早得了指示,陛下登基大典准备之初,便一同开始准备着封后仪程。
是以这次封后,竟比陛下登基还要隆重盛大,整个皇城足足热闹了大半个月,完全冲刷掉旧朝逝去的哀伤,也让人来不及谈论,这位新后上月才除去与他人的婚约。
金丝绣成的喜服上,鸾凤栩栩如生,在长长的白玉台阶上拖出一道迤逦景线,明珠堆砌的凤冠霞帔闪耀无比,可压得虞令脖子都快擡不起来。
李术看她姿态端得好看,却每一步都走得甚为艰难,他不是这深宫里养大的,对皇家仪式并不看重。
瞧见她实在被身后的冗长衣摆拖得走不动道,忍不住要伸手拖拽时,急忙上前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同走向明殿高台,省得改日被人弹劾她仪态不整。
不想他才伸出手,就被虞令一把子牢牢抓住。
将身上大半重量都递给他后,虞令忍不住小声抱怨“嫁给你就是麻烦!”
李术只对她柔柔一笑,魂牵梦绕的人正紧紧抓着他的手,一同走向他们的家。
从此以后他就有自己的归属,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人,他一颗心被喜悦填得满满当当。
而被他完全遗忘的赵显,却身着劲装站在殿门阴影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满心欢喜的娶走原本属于他的新娘。
登高台,祭先祖,拜天地,群臣恭贺,一整套仪式下来天色已晚。
虞令被送入寝殿,终于能脱了那套沉重的喜服。
喜服繁复,等宫人伺候她换好衣服,外面已是夜幕初上,繁星点点。
雕龙刻凤的高台木栏边,一双裹着广袖红纱的藕白玉臂凭栏而倚,薄薄红纱下,拴着细细红线的美背,大片大片赤裸着。
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堪堪挂着系住长长裙裾的丝带,青丝飞舞,吹着那纤姿倩影,好似要乘风而去。
赵显拿过大氅披在她肩头,“摘星台夜风大,可别吹着凉了。”
四周宫人都已被遣散,只有赵显陪着她,虞令头也不回,只痴痴看着摘星台下灯火通明的皇城,犹如金丝银缕织就成的一张无边大网,美的如梦如幻。
“真漂亮呀!李术还挺有情调,新婚之夜能想到安排在这里,就不知他等下看见你,还有没有心情欣赏这美景,呵呵呵呵……”她笑声清脆,透着顽童般的天真俏皮。
李术会是什幺心情?总不会如他当日眼睁睁看着小令弃他而去,那般痛侧心扉吧?
那时他跪在李术脚边苦苦哀求,可是李术却铁了心要抢走她,嘴上还说得冠冕堂皇。
“你我情同手足,以后这天下奇珍异宝,美人权势我都可以让给你,唯独她不行。”
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的东西,也想拿来跟他换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这算盘未免打得也太好了。
如今好不容易小令肯再给他机会,他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守在她身边,哪还在意李术会是什幺心情。
“好看吗?等等还有更好看的。”
说着他便拿出一只小小烟花点燃递给虞令。
“这有什幺好看的,这是小孩子才玩的。”
她佯装生气,将那只烟花从高台扔下,俯身看它像流星一样划开夜幕,一路闪着星星火花渐渐远去,不过坠落半空,便没了光亮。
“还有吗?我还要玩。”她转身朝赵显伸出手。
哪知赵显却只是捂住她的耳朵,一把将她推转回去。
砰!砰!砰!砰……黑夜中炸开一朵又一朵硕大的花火。
每一朵都姿态各异,照亮了整个夜空,虞令瞪大了眼儿呆呆的看着。
漫天火光映着她那水墨般略带迷蒙的眼儿,如同落入万千星辰,璀璨夺目,让人迷醉。
她看烟火,赵显看她,各自沉醉在无边美色之中。
刚踏上高台的李术,却疑心自己是不是被火光闪花了眼,不然为什幺赵显会出现在这里,还堂而皇之搂着他的新婚娇妻。
他已尽力缩短仪程,赶回来陪她渡过这重要的一夜。
可不想赵国公今日喝多了,眼含热泪的拖着他,感叹他终有今日这般成就,还能得偿所爱。
从别院回去之后,赵显便意志消沉,茶饭不思,闹得整个国公府不得安宁,他自是知道。
赵国公这般忧喜交集,即是为他感到高兴,也是替赵显忧愁。
面对这位悉心养育照顾他十多年的舅父,他自是真城以待,放下帝王尊崇耐心安抚,保证会护着赵显后半生顺风顺水,这才脱得身来。
可本该在府中消沉度日的人,为何会劲装裹身,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