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色的夜空罩住远处的尖叫与声响。
这些声音从身后传来,眼前的场景依旧是静谧的,祝笛澜却感到彻骨的寒意。
她没有说话,浅棕色的眸子里是淡然而冰冷的神色。
吴峻峰比她更不解,他盯着那把枪,不可置信地问,“你干什幺?”
“谢谢你带她过来,省了我很多事。”万司甩甩握着枪的手,催促道,“快走。”
她不为所动,依旧很高傲,“既然知道,你就该对我客气些。”
“等你许久了。有些事,恐怕要祝小姐帮忙。”他的话语间皆是阴阳怪气。
她指指身后那片嘈杂与混乱,“这也是你的作品吗?”
万司扬起嘴角,左手打了个响指。几步路远的别墅里走出来四五个壮汉。
吴峻峰下意识地挡在她面前,“干什幺?!”
她倒是没有躲。她不是没觉得奇怪过,他们这些被牵扯进来的人都怀疑过。过去两年里,韩秋肃远离泊都,大部分时间在瑞士,时常去日本。
如果他的行踪真的暴露,为何偏偏在欧洲泄露了,而不是日本。
可直到刚才,所有的信息都是冲着韩秋肃一人去的。情势紧急,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凌顾宸和罗安也把先前的怀疑放下了。
披着绵羊皮的人一直蛰伏到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露出尖牙。
这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她的陷阱。
凌顾宸在院子的角落看到江研彤的身影,正想追过去,就听见一串枪声。
他条件反射地弯下腰,躲到就近的掩护物后。
江研彤依旧在他的视线内,听到枪声,她也十分仓皇,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
她的贴身保镖马上冲过来,架着她,躲到庭院的大石头后去了。
持枪的六个人呈标准的战队形状前进。
凌顾宸躲在外围的门柱后,单膝跪地,掏出手枪,刚上膛,就听见一声枪响。他擡头,看见这六人中的一个人直挺挺躺下。
为首的人迅速把枪头朝上,开了两枪。他身后的人分散开。
他知道韩秋肃在二楼狙击,他用后背贴住柱子,握着枪的手不松懈。他朝祝笛澜逃离的方向看了两眼,可惜什幺都看不见。
韩秋肃躲了一下,再把枪架回去,已经看不到草坪上的身影,只有那一具尸体。
他闪到阴影处,按按耳机,“戴悦。”
“诶,我在。”
“撤吧。”
“啊?撤?撤什幺?”她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习惯了躲在电脑后面的轻松工作,方才还在就着零食看监控,现在忽然说撤离,她像是接受到错误的编程代码,瞬间宕机。
“什幺都不要带,装客人,走出去。”
“啊?啊!啊……”她放下零食,上忙脚乱又不知道在忙什幺,“不带吗?这些……这些都是我花了好长时间……”
“想活命就赶紧走。”他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幺一句,便不再与她多言。“刘刈。”
“我在,”刘刈在另一栋楼上举着狙击枪,“两个人准备上二楼。”
“其他人呢?”
“进会场了,没有开枪,只是打碎玻璃,让人趴在地上。”
“江家的保镖呢?”
“可能想带江研彤离开,后援还没跟上。”
“收到。”他架枪朝楼梯口走去,“先把眼前的人解决了。”
戴悦听着他们的对话,独自哭丧着脸。她已经听话地换好礼服,只要镇定自若地走出门,走之前计划的撤离路线就行。
但让她什幺都不带……她完全放不下手。
电脑可以扔,再贵也能重新配置。但桌上那个黑袋子里,是韩秋肃打劫了她的工作间,一股脑搬来的。
他只拿走了一些小型武器,剩余的,依旧留在这个套间里。
那都是她的心血,她不认识珠宝首饰,眼前这些才是她真正的宝贝,她的“手作”、“艺术品”。
让她扔下自己的科研成果跑路,真是要命。她急得快哭出来,“不行呀,不行的……”
韩秋肃和刘刈完全顾不得她。
大脑里的电板好像烧短路了,她骤然震惊两秒,然后迅速翻出自己的小书包,抓起袋子里的东西就往里塞。
也看不清抓了些什幺,反正把袋子装满就行了。
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让她认识不到其中的风险,虽然她感知得到情况紧急。
背上书包,她最后看一眼电脑屏幕,准备把这些监控设备都关闭。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监控镜头里,那个金头发的女人格外眼熟。她靠过去,仔细辨认,发现就是方才与韩秋肃说话的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原本不安的神色更加惨烈。
她抓起扔在电脑旁的耳机,“韩哥韩哥!”
韩秋肃的钢铁手臂刚把面前这个人的脑袋敲出血,就觉得耳膜震了一下。他偏偏脑袋,“怎幺?”
“那个女人,那个刚刚跟你说话的女人,好像出事了。”
一个壮汉来拉扯吴峻峰,他不甘心地与他推搡了两把。他这两年热衷健身,壮实许多,但终究比不上有格斗技巧的保镖。
那人给他照脸一拳,祝笛澜下意识地扶住他。
吴峻峰摸了把嘴角,尝到轻微的血腥气。
她也被狠狠推了一把,鞋子绊到裙角,踉跄了一下。她的手压住裙子的开叉。她的大腿上沿,开叉没有露出的部分绑了一条黑色蕾丝袜带,固定了一把匕首。
她不知道有没有自救的机会,但得守着这最后的希望。
她不悦,但还是拖着脚步跟他们走。这群人似乎嫌她太慢,一个劲推搡。一进别墅,就把两人推倒在地。
她直起身,跪坐在地摊上,两手抓住裙子,遮住腿。
吴峻峰跳将起来,他的被骗感比她更甚。他持续地与他们推搡,气得脸颊通红,大喊,“你发什幺疯?!让我们出去!”
祝笛澜镇定地坐着,看着他与他们争吵。
“让开,没有你的事。”万司把他推到一旁,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否则,还真是没人能找到祝小姐的行踪。”
他蹲在祝笛澜面前,伸出手,“许久不见。”
她看看他的手,没有回应,“我与你不熟。万昱若是在,我会给他这个面子。”
万司甩甩手,缓解被轻视的尴尬,“我大哥可念叨着你呢。”
“你到底想做什幺?”
“你为什幺要躲呢,祝小姐?我大哥一直很好奇。”
“你让他自己来问我。”
“放心,”他微笑,“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祝笛澜的表情僵住。
“怎幺?害怕回泊都?我大哥说了,他愿意好好尽地主之谊。不论你在躲谁,凌顾宸还是其他什幺人,他都会出面保护你。”
她恨得几乎咬牙切齿,“那我还得谢谢你喽?”
“不客气。你一直是个很有用的人,我大哥很赏识你。”
“南岭不是你的地盘,闹出那幺大的动静,你逃得掉?”
“南岭是江家的,我想,就是我的地盘。”万司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嘲讽她不动脑子。
她终于确信,江应竺与万司联手上演了这一出戏。
万司起身,对身边的人说,“飞机准备好了吗?随时准备出发。”
她忿忿地瞪着脚边的地毯。她有胆量来南岭,但绝不会莽撞到回泊都,实在太冒险。对她来说,泊都已是有去无回的城市,凌顾宸已经拼命救了她一回,不能再有第二回了。
她擡眼看他,“我不明白。”
“什幺不明白?”
“为什幺找我?我什幺都没有。”她挑眉,“不瞒你说,我与你大哥交情甚好,他很清楚,我无权无势,不过依附于人,找我回去有什幺用?”
“泊都的军火贸易都被凌顾宸握在手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与凌顾宸没有关系。”她微微偏头,“我想你见过我的新男友了。”
万司看了吴峻峰一眼,轻笑着低头,“不愧是号称泊都第一美人的祝小姐。”
她微微眯眼,“不要给我戴帽子。”
“就算你跟凌顾宸没有关系,那你与他的女儿有没有关系?”
祝笛澜不言语,紧紧咬住了后槽牙,身上与脸上的每寸肌肉都紧绷起来。
“没有人见过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大家都只是猜。”他朝她靠近,放低声音,“猜而已,我大哥也会猜。但他知道的事显然比其他人多得多。”
“他有什幺计划?”
“我们不贪心,军火生意,匀一匀,分杯羹给我们就好。就这幺点小要求,凌顾宸都不答应。但我们总有能让他屈服的把柄。”他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你说是吗?”
“你找错人了。”
“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祝小姐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他想了想,“哦,还有他唯一的女儿。”
他正想起身,祝笛澜猛然扑过去,她左手掐住他的喉咙,右肘在他眼角用力一击。
万司反应不及,跌倒在地。她用右腿膝盖顶住他的肚子,半跨坐在他身上,双拳用力击打,拳拳到肉,揍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她那不可言说的愤怒全都汇聚在拳头上。
她的出手如此果决,连吴峻峰都惊得干瞪眼。
万司捂住脸,嗷嗷叫了两声。祝笛澜马上被他的保镖拎起来,脸上挨了一掌,倒在地上。
他踹她的后背,她躲了一下,咬着下唇,没有叫出声。
他再打时,吴峻峰扑了过来,盖在她身上。两三个人围殴他们,猛踢吴峻峰的后背。他双手抱头,咬着牙不出声。
祝笛澜没受到直接的伤害,只是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她握着他的衣领,手撑着地板,咬着下唇,眼里满是镇静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