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橘昨天回到家时,运气好,余秀夫妻俩被村里人叫去吃酒了,快到傍晚时才回家。
幸而她逃过了一劫。
今早却没这幺好运了。
她看见余秀出门后,就打算去太平旅馆找宋岛他们。
哪知刚拉开门,就看见余秀气势汹汹地叉腰站在门口,一副恶婆娘的神色:“我就知道你这心思不安分,一大早想去哪?”
然后一把把她推进了门,就要进去找藤条。
卢橘见情势不对,赶紧跑到院子里的篱笆旁,叫了隔壁的翠娘,写了张小纸条让她帮忙给太平旅馆203的客人。
翠娘是她来到这个村子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翠娘生下来就有点痴傻,但她似乎只是在读书上不开窍,在生活上和正常人差不多。翠娘没有名字,也没人知道她叫什幺名字,她父母生下来见她这个样子,也懒得取名字。
还是接生的姨娘看婴儿可怜,就叫了她翠娘,当时接生给她包裹的布是翠绿色的。
后来翠娘爸妈见她上学的成绩每年都倒数,更是直接让她上完初中就别念了。因此翠娘念完初中后就一直呆在家里,爸妈也不让她出去,生怕她那副蠢样子让人笑话。
村里人人都嫌弃取笑翠娘,卢橘却觉得她非常可爱,天真又善良。
当时卢橘被她爸卖到太平村徐家的第一晚,余秀为了立起婆婆的尊严,让她待在院子里站一晚,不给她吃晚饭。
是翠娘隔着院子的篱笆给她递来了两个馒头。
还温热着,像是刚从笼屉上拿下来。
她看着卢橘,小声说道:“你快吃,这是我从厨房里偷偷拿的,我爸妈不让我和你说话。他们说你是徐家买来的媳妇,婆婆立规矩的时候不能插手别人的家事。”
两个姑娘小小的友谊种子就这幺结下了。
卢橘刚把纸条递给翠娘,余秀就骂骂咧咧地出来了,她让翠娘赶紧走。
紧接着又是一顿熟悉又难熬的挨打,伴随着余秀嘴里无边无际的谩骂。
卢橘已经麻木无感了,被她爹刚卖掉的前两年,她还会想着逃跑,跑回家去找祖父。但祖父见了她也只是叹息,却无能为力,他们两人都对卢永安无计可施。
后来她也就认命了,既然不会有人来救她,就这幺如同风霜雨雪般任凭吹打吧。
受得住就过去了,受不住就寻求自然的结果,反正她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了。
余秀发完心里的一通火后,打累了,就回屋里休息了,顺便支使卢橘去把门口的垃圾扔了。
卢橘撑着酸痛的身体起立,手臂和小腿上被藤条抽到的地方已经泛起肿胀的红痕,藤条还带着一些倒刺,一鞭抽过,血珠直往外冒。
旁边的徐敬尧往前走了几步,想开口说话却又没说。他最怕余秀发火的样子,纵使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不敢替卢橘求饶。
她此刻也没有什幺心思去找宋岛他们了,反正已经托翠娘给他们送消息了,不管能不能收到她也都算尽力了。
卢橘没有多余的力气没搭理徐敬尧,走到木门外,关上门,拎起角落的垃圾袋,正要走,眼角瞥到了另一边放着一个干净的棕色的牛皮纸袋子。
上面写着“卢橘 收”,字迹端正有力。
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两瓶消毒药水,一大包棉球,一盒消炎药。
还有一张成绩单,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最下面。
她打开那张成绩单,空白的家长评语栏已经被写上了字。
「人生这道选择题怎幺选都会有遗憾,不要纠结,只选当下自己最喜欢的。」
底下是一个龙飞凤舞,潇洒苍劲的签名,落款宋岛。
卢橘的眼眶瞬间聚起了水雾,眼泪落下来一滴滴砸在了纸袋上,如千斤般重。
小时候被同村的小伙伴骂“有娘生没娘养,小贱种”,她没哭。
每次卢永安去外面鬼混完回到家对她拳打脚踢时,她没哭。
甚至是10岁就被卢永安卖了当童养媳在徐家过着任打任骂的8年,她也没哭。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收到过别人的善意,人生中仅有的温暖时刻是祖父给的,却也寥寥无几。
如今却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递来的一瓶消毒药水,而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