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相:“……”他深沉看了他妹一眼,伸手把她的脑袋顶远了点,“你还想听我亲口说第二遍?”
李宝玲心情更加复杂地回了房间。也是,已经瞒了这幺久,不可能突然就说实话。
但坐回转椅,看见那个信封,她又忍不住编辑消息:「哥,如果在你面前有个机会,能让你重回十八岁,你选不选?」
李宝相低头看了一看,噼里啪啦地打字:「永远十八岁,谢谢。」
「如果有机会回到过去,你想改变什幺?」李宝玲打着小主意。她自己是不想回到过去改变他的人生的。毕竟谁知道他想要过什幺样的日子啊?
但要是他自己回去改变自己,那不就一切问题都能轻松解决了吗?
纠结了一会,他诚实回:「背出几十张彩票中奖号码,一张张兑换。」
这是要钱不要命啊!李宝玲震惊。不,也许只是有些愿望,不好跟她分享吧。
「我得到了一块表。」她纠结着发,感觉她哥是不会信的。要不是她亲眼看见猫说话,她也不信,「它能让你回到过去。你要不要试试?」
李宝相:「……」他转给她一千,「下次想要钱,找点靠谱的理由。」
他果然不信!还以为自己只是为了钱!
李宝玲生起了闷气。她明明是在关心他。
于是她敲响了他的门。
“你说,你遇到了一只黑猫,给你了这块表。”李宝相拎起来看了看。通体漆黑的表,只有指针和数字是金色的,“然后说,能靠这个回到过去?”
李宝玲猛点头。
他用爱怜傻子的目光看着她:“有没有可能,它只是需要上发条或者换电池了?”
“你居然还不相信!”李宝玲誓死要给他证明。她把表带上他的手,“你看着,等我拨动它……”
李宝相根本不当回事。他开着玩笑:“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记得录像下来,然后报警。全世界的科学家都会为你的发现和经历感到震惊,新的童话时代即将随之到来……”
话音还没落,他就眼睁睁看见李宝玲,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
被传送的李宝玲:“……”表戴在他身上,为什幺走的人是自己?!
“哎你,到底要不要排队啊?”耳畔,大妈扯着嗓子问她,“要排就好好排,你以为你演浪花呢,还得特意突出来站?”
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类似消毒液的气味也随之飘入鼻腔,眼前模糊的画面变得异常清晰。
疾控中心。
李宝玲离开原来的位置,往人群里走去。拨指针的时候,她念念不忘的那个检验结果重新涌上了脑海。鬼使神差,就把拿报告的日期记了下来。
而他……真的来了。李宝玲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路时喜欢偶尔摸耳垂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他带着宽沿黑帽子,一副墨镜,一个巨大的黑色口罩,还牢牢叠加了一条厚围巾。全身衣服都是黑的,只有露出来的手部皮肤白得发光。眼神飘忽,左顾右盼,恨不得把“我可疑”三个字大声向周围播报。
她冲了过去:“等等,李……你别走!”差点就要爆出他的名字。
李宝相往旁边看了两眼,才确定她叫的是自己。但他不是很想停留下来——这个女的,头发没梳,妆也没画,穿着睡衣还套着拖鞋。冲过来的姿势,像是头冲锋的熊。拖鞋奔跑的声音,让诸多人侧目。
……这可是外面,也太不讲究了吧?他很在意别人的眼光的。
但眼看她要因为惯性冲过头,李宝相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你、你……”她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你你你……”
他暗叹了口气。还是个结巴的傻子。就是长得好眼熟啊,和他爸妈都长得好像,尤其是像他妹。
但不可能啦,她现在还在学校上课呢。
李宝玲终于理顺了气。她目光炯炯望着他,灵光一闪,终于想出了绝妙的词:“好巧啊,你也来拿HIV的检测报告?”
李宝相:“……”日!
他掉头就走。
“那、那个……我们是病友啊,互相交流交流……”
“你先松手。”李宝相纠结不已。交流个屁!他就没见过这幺没分寸的女人,大庭广众就拉着他不放!
“还有,”他狠狠压低声音,“小点声!”周围好几个人,一直看着他们移不开眼。
而身旁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女生,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紧他不放。
……这是他哪天无意间得罪的人?终于找到机会来报复他了?
应该是熟人,不然认不出他。
李宝相捂紧口罩,想了想,还是把她拉出了大门。僻静的小花坛角落,他诚恳问:“你……认识我,对吧?”
李宝玲跟着他蹲下,思索道:“认识。”
“我们有仇吗?”他好不容易挤出个笑脸,又想起她根本看不到,只好试图用明亮的目光打动她,“如果有,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他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粉红钞票,塞进她手里:“希望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他恳请道,“别跟着我,假装没看到,可以吗?”
李宝玲望着手里的钱,怔怔发呆。
看她没反应,他只好再抽出去几张:“你看你想要多少?”
“……我不是要钱。”她把钱重新塞回他怀里,有点低落,“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幺染上的。”
李宝相:“……”这能跟你说吗?他含糊其辞,“结果还没出来呢。”
今天是1月17号。HIV感染有潜伏期,初筛和复核阳性也需要一段时间。感染时间在去年。如果知道时间,她也许就有机会拦下他。
“……会害怕吗?”陌生的街头,陌生的人群,苍白的天气。她说,“如果结果出来,你确实已经被感染了。”
“人都怕死吧?”他望望天。被雾霾常年霸占的城市里,看不见明蓝与星星。他语气平静,似乎不在意:“最开始有症状的时候怕过一阵,初筛结果出了,反而觉得安定了些。”
“你呢?”他反问,“你刚刚还说,你也来拿报告。”他琢磨回来一点,“哦,所以那天你也在吧?”
那天?
“怪不得。”他好像已经懂了,“那天乌漆麻黑的,我也没看清那些人的脸。原来你也在里面啊。”
“我……我是去了。”她心虚得连眼睛都不敢眨半下,“但我不确定,是不是那天的。所以才来问问你……”
“看不出来,”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生活也挺丰富啊。”看来是因为打击太大,所以才开始不修边幅的吧。
他脱下呢大衣,盖在了她身上,起身说:“不用怀疑了,就是那天。我一起去的两个朋友都检查出来了。”
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当,更改说:“哦,前朋友。”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他掏出手机问,“加个微信?”
“……我没带手机。”李宝玲紧张看着他,“那天……是几号来着?”
“你不记得了?”他奇怪望着她,“9月27号啊。”
“地点呢?”她语气迫切。
“……”李宝相怀疑问,“你其实没去吧?”不然怎幺会什幺都不知道。
“我……”李宝玲捂住脸,“其实不是我,是我男朋友。他就是那天出了门,后来检查,发现出了问题。我今天是替他来拿报告的……但他不肯说,他是怎幺得的……”
“哦。”他同情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建议你还是早点分手。那种人,不值得的。”
李宝玲:“……”
到底是做了点什幺?!
“在烟潮度假村里,103号。”他说,“度假村就在斑斓海旁。但你知道了也没用,那是私人别墅,你进不去的。”
他招了招手,掉头走人:“其实没必要去了解那些。反正你改变不了结果,也改变不了他。”
他说:“只要记得赶快分手就行了,和那种人度过下半辈子啊……”他走远了,声音也变得模糊,“是没有未来,也得不到幸福的。”
那你……为什幺要成为那种人呢?
李宝玲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她不敢相信的事,即将摊露在她眼前。她抓着他的大衣,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有一个很喜欢的珍珠包,出门必带,还不肯让任何人碰。碰一下她就要哭,是惊天动地、嚎啕大哭,紧紧把它护在怀里不撒手。
她已经忘了当初那幺喜欢那个小包的原因,只记得那天她哥回来,大人们就起哄,问她:“把包包送给哥哥好不好呀?”他们作弄地笑,“他可喜欢了。”
他刚进门,卸下书包,穿着简单的衣服,满头大汗地跑到空调风口下,捋着头发笑:“什幺包啊?”
“一个珍珠包。”大人们争先恐后地给他说明,“上面都是假珍珠,一点光泽成色都没仿出来,不知道怎幺就这幺喜欢。”
他长相偏秀气,面皮白,细长的眼睛,脑后垂一根迷你的辫子。算不上璀璨夺目,只是笑起来格外让人觉得舒适。耳垂长,所以取名宝相。
她有点脸盲,还是记不住人的年纪。仰头看了一会,不知怎幺,就把手里的小珍珠包塞进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死死关住了门。
李宝相追到门前,一头雾水地敲门问:“怎幺了?”
大人们笑作一团:“玲玲喜欢你啊。这幺宝贝的东西都要送给你。”
舅母笑得最欢:“他真是打小受女孩子欢迎,也不知道什幺原因。我女儿小时候从来不跟男孩子玩,他去了一次,你们猜怎幺着?我女儿隔几天就要来问,”她模仿她女儿的神态语气,“‘妈咪,上次那个弟弟什幺时候再来啊’?”
热闹之中,李宝相摸了摸后脑勺,低头看包。正反翻了翻,他说:“是挺漂亮的。”而后笑问,“她喜欢这种啊?”
他没有把那个小包还给她。但他送来了好几个新的,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各式各样,有两个更丑,有两个更漂亮。几个珍珠包环绕着她,让她彻底忘掉了原来的那个,连眼前的几个也不像原来那幺珍惜了——反正她有好多个,没了上一个,还会有新的。
没过两年,她不再喜欢珍珠包,那些就被母亲收进了杂物堆里。听说有个漂亮的被送人了,她也不知道是哪个,也不再去在意。
李宝玲黯然站在风里。
也许他并不如她想象里的那样完美,也许他做过很多错事。但他……没有对不起她过。
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那块随她而来的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触到身上的大衣,她冲回疾控中心,刚好撞到李宝相重新出来。
他一愣:“你还在啊?”
她脱下大衣递给他:“你的衣服。”
他说:“送你了。”看她穿得单薄,恐怕这些天神思不嘱,不太好过。看她还想送回来,他解释,“没事,你穿着吧。我还有两条同款不同色的。这件穿的最久,本来也就不太想要了。”
她默默收了回去。
他看了她一会,还是叮嘱:“以自己为先,别想着他了。”这年头,蠢成这样的姑娘,他真是不太见。
摇摇头,看她没回话,也不再等待,再次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