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了数,刚好十一年。
住进骆家以前,贺温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乡村,一家四口人,奶奶、爸爸、妈妈和她。
贺温的父亲贺毅是矿场上的工人,工作忙,常年回不了家,母亲温秋婉则留在家里务农顺带照顾身体不太好的奶奶。
那时的生活虽然算不得富裕,但至少没愁过吃穿用度,村里小孩儿有的东西,贺温都有,她也从不羡慕嫉妒。
奶奶信佛,贺温总见她奶奶手里盘着佛珠,闭着眼跪在一尊佛像前念念有词,从小耳濡目染,于是也跟着信奉“善恶有报”的说辞。
偶尔村子里的庙堂做会,贺温也会好奇的央求奶奶带她一起去。
奶奶牵着贺温软软的小手,走到一面千手观音前,她说,千手观音娘娘很灵验,乖乖,你要好好拜。
贺温瞪着圆溜溜的眼,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的棉花垫子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磕头。她那时候年纪太小了,跪拜时许的愿都是一些关于在学堂的事情。
比如,娘娘可不可以不要让小胖再抢我的棒棒糖了。
娘娘可不可以让小垣不要和小花走那幺近了。
球球了。
于是又磕了一个头。
天色沉了,温秋婉坐在在家门口的石墩上,等了许久祖孙俩的人影才慢悠悠的从树叶的阴影里走出。
她上前搀着贺温的奶奶往屋里走,忍不住怪道:“哎呀,娘,你这是做撒子哟,身体不好还那幺大老远往庙里去。”
老太太拍了拍扶在小臂上的手,“拜佛嘛,心诚则灵,还是亲自去好一些。”
“…”
贺温在前面迈着小腿一蹦一跳的跑到饭桌附近,爬到长板凳上,半跪着,伸手去捡碗里的菜。只是还没碰到,温秋婉的筷子就伸过来了,重重的朝她手背上打了一下,“你这娃子,跟你讲多少遍,不可以用手捡菜,还是说不信,快去洗手。”
小小的贺温瘪了眉,耷拉着脑袋,弱弱的喊了声,“妈妈…”
“快去!”温秋婉扬起筷子作势又要打下去。
小人儿才终于老老实实的去了外面的抽水井旁。
屋内黄白的灯光泼洒,屋外月儿高挂,门前的枣树上不时传来蝉的嘶鸣声。
饭桌上的人说说笑笑,不亦乐乎,人间的烟火气,抚平了凡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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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温的父亲贺毅年关时回家对温秋婉许下过承诺,等43岁生日一过就换一份工作,无论钱多钱少。
矿工职业太危险,生死无常,以前生活实在太困难,所以才无奈选择跟村里的青年人一起去了矿上。于他而言,他更向往的是安定的生活,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他想给予家人更长久更稳定的陪伴。
但他忘记了世间还有“世事难料”这个词。
贺温奶奶不止一次的自言自语过,如果贺毅当时再自私一点,或许那场意外真的不会降临到他头上,真的会平安回家过43岁的生日也不一定。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人往往也只看得到但是。
说起来,那是一个平静的夏日,贺温的奶奶老毛病犯了,头有些晕,吃了几粒药又缓了,便躺床上歇着。
贺温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啃着西瓜,眼睛直溜溜的望着那条通往大城市的羊肠小道。一想到爸爸会提很多的新奇玩具和美味的零食出现,就止不住的开心,嚼着西瓜,晃着脑袋左摇右摇。
温秋婉刚从地里回来,她放下手里的农具,用挂在脖子间的毛巾擦了汗,嘱咐贺温坐在门口不要乱跑后,就去了厨房。
丈夫要回来了,她打算要做一桌子美味款待。
突然想起什幺,端着菜篮子到门口,探出脑袋问贺温,“小温,蛋糕送过来了吗。”
贺温嘴里塞了一大块西瓜,点了点头,说,“婶婶放在柜子里了。”
“好。”
温秋婉转到角落的木柜子边,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奶油蛋糕。她拿出来,放在手上看了又看,感慨这玩意儿好看是好看,就是贵了点。
放回去,柜门关上,温秋婉哼着小曲儿回厨房。
做完最后一个菜,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二十分,贺毅还没回来。
去老太太房间问老太太饿不饿,她说不饿。
于是温秋婉搬了凳子坐在门口,贺温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堆石头,太阳大了,空气里浮动着一股不安的燥热。
温秋婉胸口有些闷。
看着被地上散着的瓜皮招惹过来的蚊子苍蝇在她腿边乱飞乱撞。手掌撑着脑袋,青蛙的鸣叫声哄她有些昏昏欲睡,快要闭眼时,忽然瞥见小路上有一个人往这边跑,看不太清,第一反应以为是贺毅。
忙睁了眼。
他跑近,才发现不是。
她听那人着急忙慌的语调,乱的一句话说不顺,心里生出异样的烦躁,想赶他走。
“嫂子,嫂子……贺大哥、贺大哥、出、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