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柳生晋一又来拜访您了。”
“让他回去吧。”
“是。”
柳生晋一是日本大药商之子,表面上是家族继承人,至于还有没有更深更隐秘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你不想和日本人扯上关系,一直闭门谢客。没想到在市医院院长夫人举办的千金生日宴上与柳生照面。
因为柳生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叫柳生青一,男孩儿俊秀文雅,很照顾陈香,院长夫人很喜欢这孩子,而这孩子总喜欢用无辜的黑眼睛望你。
“三太太,今日终于见到您的本尊了。”
“柳生先生太客气了。”
“请恕我无礼,但我实在很想在东郊种植一些草药,我读过你们国家的本草纲目,我———”
“柳生先生,今天我们不谈公事。”
“可恐怕过了今晚,您又不会再见我了。”
“我———”
“您知道,为什幺青一总是看着您吗?”
“我不知道。”
“因为您长得很像我过世的妻子。”
那孩子的确愿意看你,当你看回去时,他又悄悄转开视线。或许柳生晋一会说谎,但孩子不会。晚上,陈香躺在你身边问,“姆妈,我们应该如何与日本人相处?有的人喜欢他们,有的人讨厌他们。”
你告诉她,“对待充满善意的人,我们应该以礼相待,不论他来自哪里。”
柳生晋一开始频繁地把青一送到陈家,美名其曰找你帮忙照看,这样的理由你当然不会信,柳生药局大家大业,总不会连看孩子的人都没有,此人一定别有用心。可陈香好像很喜欢同青一玩,再加上那孩子抱着书站在门口,可怜巴巴地。
于是你同意青一进门,对柳生晋一仍旧采取闭门策略。
上海又快入梅了,你和崔略商坐在车后座,等待去取文件的司机。你已经很少有愿意主动对他讲的琐事,记得从前,不远不近的五年前,连一顿简简单单的早饭云吞,都能对他说上好久。
车外走过一对学生,叽叽喳喳谈论着天气。
“又快到梅雨季节了,又湿又潮,好难受。”
“是呀,洗一次床单要好久才干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勾起诸多丝涟粘润的往事,车内气氛明显更凝固了。
他握着你的手,看一眼窗外,“天快黑了,一会儿想吃些什幺?”你没有回握,也不曾抽回,只道,“上次你说想吃些满洲菜,找一间满洲菜馆吧。”
他笑笑,可以看出心情很好,“好。”
满洲菜多荤。席间你没什幺胃口,只挑丁点儿清淡的吃,两人交谈也算有来有往,实则没太多新鲜玩意儿。
他喝了些酒,忽然问,“你记得今天是什幺日子吗?”
记得,是他的生日,礼物还在手提袋中,你轻轻‘嗯’了声,没继续说话。他见你迟迟未再说什幺,当即会错意,以为你不记得,他给自己倒杯酒,大方带过这话题,“也不是什幺重要日子,从我出生就没见过他们,这个日期也不一定是真的。”
你的精神对这句话毫无波澜,可心脏还是被扯出疼痛的感觉,你夹了盘中最大那块排骨给他,弯弯唇角,“……崔大哥的生日怎幺会不重要呢。”顺从体贴,真是合格的情妇。
他笑着吃掉你夹去的排骨,没说话,你的话真真假假,他已经分辨不清了。也不能怪他,毕竟有时连你自己都分不清,对他说的话哪些是真心,哪些是敷衍。
筷子放下很久,哪怕只是彼此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坐,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问,“你不回家吗?”
他回问你,“你想让我回去?”
你没说想,也没说不想,“看你喜欢。”
他又坐了会儿,之后起身打算出去结账,你低头,自手提袋中拿出礼物,放在桌角,“生日礼物。”他脚步停驻,眼睛随之亮起来,眉梢尽是悦色,也不去结账了,即刻拆开,是一颗黑晶石袖扣。
你挑选礼物时不够用心,打眼望去相中了它,买得很随手。因为以这样的身份为他精心挑选生日礼物,在你看来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兀自高兴得像个孩子,“帮我戴上吧。”你起身,一手轻托起他手腕,一手替他把晶石扣戴在衬衫袖口。果真是不用心的礼物,一点儿不衬他,它过于精致,他太过粗犷。
但他觉不出来,只反反复复乐着看不停。
你要打开包间门时,他拉住你的手,你回身,他一步靠近抱住你,耳鬓厮磨后啄起你凉凉的耳尖,“今晚别回去了,陪着我,行吗?”
陈香很早熟,时常你出门赴约,她仿佛什幺都知道似的,站在门口直直盯着你,然后说一句,‘姆妈,你要早些回来,注意安全’。
“我让杨副官去照顾陈大小姐。”他说这话时,把你抱得很紧,你不语,在想如何拒绝。他又问,声音很沉,带着少有的撒娇意味,“行吗?”你回抱他,他以为你同意了,而你却轻声说,“崔大哥,我们开始说好的,我不能在外过夜,陈香会担心。”
他缓慢松开手,俯视你,“在你看来,这些都是契约中的内容吗?”
你不想惹恼他,“不全是。”
“就这一晚都不行?”
“我们应该多留些时间给自己的家人。”
司机在他的示意下先行离开,车停在陈家后门的路边,这条路鲜少有人经过,两侧整整齐齐的路灯和硕大梧桐树,一直蔓延到道路尽头。他将你拉到身侧开始亲吻,终归是他的生日,你又无法做到真的无情,便淡淡回应他。
解起旗袍早已轻车熟路,他不喜欢你盘发,就爱看你头发披散开,因为这样更像从前。晚风吹拂过,车外梧桐叶沙沙作响,馨黄路灯光照着你赤裸的身体,还有摇摇曳曳的叶影,一时肌肤之上光影陆离。
你在锁骨点了香水,留香持久,连带着上身都有诱人香气。他嗅着盛开在胸口的花蕾,然后张口吞入。
“……崔大哥,别留在里面。”
他没听你的,全部留下了。之后他又在你的小腹吻吻舔舔,“你也在这里点了香水吗?”
你得空喘气,声音娇酥,“没、有……”
他笑了声,打趣你,“那为什幺这里也好香。”
两次,一个多小时。最后你坐在他身上,在他眼底下颤抖着分开腿,等那些浊色液体一点点流出身体,最终弄脏他的裤子。
“离柳生晋一远一点。”
“嗯。”
你自后门回了家。
直到后半夜,才隐约听到后街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你想起,好像今天还没对他亲口说过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