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涌浪如海,月色流转。
贺兰站在光影交汇之处,神情一瞬间被月影氤氲,看不清晰。
他定定站了会儿,再擡眸时,又是骄矜冶艳、不可一世的姿态。
仿佛方才那一声道谢只是错觉。
这幺一会儿功夫,阿欢和灵仆们已经叠了许多叶子蚂蚱,齐齐放在花草上,组成了一支小军团。
也不知怎幺回事,领头那只身下还压着一块手帕。
贺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休息一会儿吧。”
阿欢顿了下,擡头看着贺兰,给他展示自己统领的军团:“厉害吗?”
“嗯。”贺兰的手从她发间掠过,捏了捏她耳廓。
阿欢于是眨眨眼,很心满意足地回握住他的手,乖乖跟着进了殿内。
余下青岚站在外面,似在思索,也可能是发呆。
直到被纸人担忧地拍了拍,他一擡眸,才发现,师徒二人早都不见了……
苍梧峰大殿不像灵隐峰上穷工极丽,装潢简洁,透着股古朴清冷,最多的是药材和书籍。
贺兰把这里当自家地盘,挑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坐下,习惯性地开始使唤人,“欢,奉茶。”
阿欢拒绝干活,观察了片刻,把手里捏着的叶子蚂蚱放在了他肩膀上。
“累了。”她慢吞吞地说。
贺兰立时就不作了,眉梢一挑,自乾坤戒中取出薄毯,“那就躺一会儿。”
阿欢爬上美人榻,脑袋很自然地枕着他的腿,膝窝搭在扶手上,裙摆蜷起一点,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在半空中悠悠地晃。
贺兰捋了下她额发,眸中温柔一点点晕开,正想说什幺,却见青岚和灵仆们走了进来。
他顿时恢复高冷师尊做派,一擡下巴,朝对方冷哼了声,“所以,究竟为什幺要把小欢儿骗回来?”
金丹之下,不能御物。
阿欢根本不会御纸术,纸鹤又非法器,只是普通的黄古纸叠成,若不是有人以灵力驱使,不会主动引她到苍梧峰。
青岚视线扫过正枕在贺兰身上的少女,淡淡道:“我对她有兴趣。”
——兴趣?
贺兰将这个词在口中默念了两遍,忽然笑了,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别说谎,本尊知道你是个断袖。”
他把玩着手中乌发,闲闲一瞥,正对上男子沉静如水的墨眸。
青岚无视了那句充满冒犯的话语,只道:“她的灵脉不全。”
“……什幺意思?”
贺兰手上的动作顿住,闲散倚着的姿势渐渐坐直。
青岚擡手,于虚空中画出一道阵法。
霜蓝色的灵力亮起,在阿欢周身游走半圈,在掠过经脉交汇之处时,倏地便碎成无数灵力光点。
他看着贺兰,声色微冷,仿若浮冰碎玉,“修士容纳灵力所必须的十二灵脉,她只有一半。”
所以、若非以他人为媒介,阿欢根本无法独立转化灵力——即使吸纳了,也会在运转到中途的时候散去。
阿欢默默听着,好像自己早就知道,面上毫无波澜,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腿,看脚踝上的金铃法器不住轻晃。
于贺兰而言,这一句,却若平地惊澜。
灵根与灵脉相辅相成,阿欢是天灵根,灵脉理应数倍优越于普通修士,除非——
“被抢走了?”
他将女孩摇晃的小腿按住,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青岚摇了摇头,“若非一脉同源,是无法移植灵脉的。”
——她恰好是双生子。
“何况剥离灵脉之痛,更甚于削肉剔骨。”
——而阿欢对痛觉……并不敏感。
想起那个红色的身影,贺兰面沉如水,周身灵息隐隐沸腾。
怒极却忍而不发的压迫感叫人心惊。
把他当靠枕的小姑娘却平静得过分。
被按住了,还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细白的小腿继续在半空中悠悠荡。
足踝上的金铃不住发出脆响。
叮、叮、叮。
那声音太过杂乱无序,贺兰想让她停下,方一开口,忽觉不对。
有细微的颤栗感传来。
少女额间沁出冷汗,双目失神,好像满心抗拒的小刺猬,抱紧薄毯,将自己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