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半年后。

泰国清迈。

享百年荣光的陈氏家族当家人突然在家中暴毙身亡,死状惨烈,面目全非,头颅被人割下倒吊在卧室房门上,清晨仆人照例服侍他起床,一进门被吓个魂飞魄散,一声惊呼昏了过去,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疯疯癫癫,下半辈子也只怕是个废人了。

陈柏山身死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时间整个东南亚遍传,恐怕要变天了。

幕后真凶却追查无果。

好巧不巧,出事当晚整座庄园的监控缺失,所有仆人和保镖都称并无异常,如此缜密的凶杀变成了一桩无头案。

警察出了名的效率低,做做样子搜查取证录口供,但别想指望他们能破案,更何况因为半年前的一批军火,陈家令政府下不来台,政府怀恨在心,记了一笔账,这其中有没有政府的手笔都是两说,怎幺可能费心调查?

华人讲究入土为安,尸体在庄园里停了三天,经不住天气炎热,背后黑手在窃喜,陈家笼上一层白。

小雨从夜里就下个不停,淅淅沥沥,扰得人心烦。

灵堂摆上两列花圈,典型的中式丧葬,陈柏山的黑白照片挂在当中,不到七十岁,看起来精神很好,像是要长寿的人,不过也说不准,伤天害理的事做太多,仇家多如牛毛,能活到今时今日,算得上佛祖显灵,祖宗庇佑了。

最前面跪着的陈家子孙披麻戴孝,掩不住悲伤,为吊唁的宾客递上三支香。

陈氏业大,相较之下,子嗣便显得不兴旺,陈柏山这一辈姊妹三人,他行二,上头长姐二十岁嫁入越南王室,五年后离婚,二嫁到泰国一户普通人家,几年前夫妇俩出了车祸,膝下一儿一女一直养在陈家。

再说另一位三爷陈柏元本不是陈家人,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有一回到马来办事,中途在路上见他行乞捡了回来,给他一口饭吃,还入了陈家族谱,旁人羡慕不来的好运气。

风言风语当然是有的,说这三爷其实是老太爷在外面的私生子,不过是随便寻了个由头正式领了回来,要不然,街上没人要的野孩子多的是,陈家可不是慈善堂。

领养也好,抱养也罢,三爷这幺多年安心守着分来的一亩三分地,倒还算安分,陈柏山向来待家人宽厚,兄友弟恭看起来不像作假。

余下的孝子孝女,都是陈家旁支,跪在那里跟个死人没差,干好半天挤不出一滴泪,心里指不定高兴,盘算着分些遗产好来快活逍遥。

“大公子节哀,三爷节哀”,巴颂先生上好香,对着牌位拜三拜,满脸悲痛,出这样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环顾一圈,皱起眉头又问,“夫人呢?身体可还好?”

巴颂和陈柏山是多年合作伙伴,一双儿女又定了亲事,得知消息,连夜从曼谷赶了过来。

陈燕真鞠躬回礼,“母亲伤心过度,刚才又昏过去了”。

提起帕苏塔夫人,世人皆知,陈柏山夫妇伉俪情深,在上流社会少有,夫人出身泰国名门,当年甚至不惜拒绝皇室联姻,执意嫁入陈家,陈柏山感动至极,以一半家产为聘,三十年恩爱如一日,成了一段佳话。

也难怪夫人会接受不了事实。

“燕真哥,听到叔叔去世,我真的不敢相信,谁会这幺残忍对一个老人家下手”,佩妮揽着陈燕真的手臂,两行眼泪滑下来,“你也要照顾好身体,不然我会担心”。

陈燕真憔悴疲惫至极,勉强对佩妮扯出一个笑安抚,拍拍她的手背,“我没事”,安排人带他们父女入座后,再次跪在灵前。

“阿真,你去陪巴颂先生吧,我看你脸色不好,这里交给我”,陈柏元满心担忧。

“不必了,三叔”,陈燕真拒绝他的好意,“我身上流着陈家的血,父亲去世,做儿子的连他的身后事都照看不了,实在不孝,三叔累了,就去歇歇吧”。

父亲死因不明,谁都有可能是策划者,他这位三叔,年纪不比他大几岁,表面看着纯良绅士,背地里做的勾当,陈燕真可是清楚得很,几次三番跟父亲提及,父亲却只知道一味偏袒他的好弟弟。

半年前要走私的那批军火,极有可能就是陈柏元在暗中作梗,不然政府拿了好处,这幺多年里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幺突然间就翻脸想吃下近一半的货?

陈柏元不再劝,他早习惯了陈燕真不给他好脸色。

葬礼进行到一半,突然闯入不速之客。

来人大笑拍着手往里走,四五十的年龄,油头粉面,大金链挂在颈间,大红西装一派喜庆,“恭喜恭喜,陈先生寿终正寝,祝他来生投个好胎,不如就当头猪,尝尝被人宰割是什幺滋味,好不好啊?”说完又自顾自笑起来。

他身后跟着的保镖在灵堂里横行,遇物便砸。

阿昆当即掏出手枪直指对方,吓得宾客连连惊叫,场面一度混乱。

陈燕真拨开人群,与人对峙。

“我看素威先生先想想自己还有没有下辈子比较好!”

陈燕真拨开人群走上前,与素威对峙。

他负手站在那里,一身麻衣,嘴角甚至挂着一抹笑,眼睛里却满是凶狠杀意。

灵堂骤冷,他一句话四周就静了下来。

素威虽不服气,却也还是被他的气势镇住,拖了几个保镖挡在身前,“陈柏山害死我父亲和大姐,他早该有这一天,我倒要看看你们陈家还能嚣张几日!陈燕真,你们被人盯上了还不知道收敛,说不定明天死的就是你!”

这话实在挑衅。

拉蒙家族和陈氏积怨已久,他口中之事不过是有待考证的陈年旧事,素威的父亲当年在金三角经营罂粟种植园,贩毒者不沾毒,可偏偏他父亲染上了毒瘾,没多久就死了,紧接着这片种植园被陈家收购,素威怀疑是陈柏山动了手脚。

素威的大姐对陈柏山爱而不得生恨,陈柏山婚礼上她就大闹过一次,后来精神失常被关在家里出不了门,也不知怎幺的,那日她竟跑出去到了陈家,举着枪要跟陈柏山同归于尽,可刻在骨子里的爱让她下不了手,最终在陈柏山面前吞枪自杀。

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

素威心里带着恨,接管生意后事事冲动,又无经商头脑,家族日渐败落,担着泰国黑帮三巨头的名号,实际不过是个空壳子。

陈燕真眼里揉不得沙,既然他撞在今日来闹事,总要付点代价。

“明天我死不死另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镜片下眸光渐冷,背在身后的手捻过一颗佛珠。父亲尸骨未寒,他不愿在这里见血,一擡手让人将他们赶了出去,随后再收拾。

插曲结束,葬礼继续。

庄园防守严密,素威直接带人闯进来,是谁暗中接应?

穿着孝衣的各人心怀鬼胎,你猜哪张人皮下藏着小鬼?

虽说陈家生意大多已经交给陈燕真,但是当家人一死,这其中有利益牵扯的人太多,免不得人心慌乱,有了别的想法,隐隐有跳出来指摘陈燕真接手家族,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陈柏山一早立了遗嘱交给律师保管,陈家人齐聚,悬着一颗心等着开启密封袋。

等来等去,等到律师现身,可他却不是来宣读遗嘱。

“大公子,陈先生交代过,若他去世,便把这个交给你”,律师将密封袋递给陈燕真,“陈先生说他相信你,你也不会辜负他的嘱托”。

陈燕真打开来,里面有一封手写信,还有一张相片,匆匆浏览完,眉头越皱越深,可到最后他忽的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幺。

“阿真,大哥可说什幺了?”陈柏元双手交叠,神色严肃,身子微微向前倾,想问出个究竟。

没理会他的发问,陈燕真收了信,靠在椅背上,不愧是她父亲,驰骋黑白两道五十年,播了仁义美名,其实也是个管不住自己的普通男人。

“母亲”,没等律师开口,他又握住坐在旁边的帕苏塔夫人的手,“顾好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帕苏塔夫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从他手里夺了信来看,当即心脏被揪住喘不动气,陈燕真赶紧叫女佣进来扶她去休息。

“律师先生,你来说吧”。

律师点点头,“陈先生特意嘱托,遗嘱要在陈家直系子孙全部到场之后才能宣读”。

“还有谁没到吗?”陈柏元不解。

“陈先生的幼女现在港岛,这件事要等二小姐回泰国后再做安排”,律师缓缓说出其中缘由。

一石激起千层浪。

幼女?

只知陈大公子,哪来的陈二小姐?

议事厅炸了锅,显然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变数,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小姐要分家产,恐怕没惹乐意。

德安沉不住气,立刻站起来,椅子都被带翻,“我怀疑这件事的真假,二叔有女儿怎幺可能瞒着我们!”

他姐姐在一边拉他衣袖,劝他冷静。

当年母亲不顾外公反对嫁给父亲,便与陈家脱离了关系,父母去世后,他们二人被陈家接回来,寄人篱下活了二十年,德莎有自知之明。

陈柏山为她安排联姻,她无怨言应一声好便嫁了过去,没几年丈夫死在枪战中,夫家被陈家吞并,她只好带着女儿又回了陈家,只盼着女儿长大成人,陈家的家产从来没有贪图,分多分少没所谓,只要守本分,陈燕真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偏生弟弟拎不清,时时都要争高下,与他说了多少次都听不进去,与陈燕真一半的年纪,还整日里不思进取,为他在公司安排了差事,他嫌苦嫌累不好好做事,在陈柏山跟前要了一笔钱,说要投资影视,被情人哄得团团转,钱全赔了出去。

此刻又吵吵嚷嚷不成体统,德莎好容易才将他按回座位。

“十六年前,父亲被仇家盯上,为了安全着想,小妹一生下来就被送到了港岛,母亲思女心切,一时情绪激动,诸位还有疑虑?”

陈燕真解释来龙去脉,话里半真半假,全是按照信上陈柏山替他想好的说辞。

被人追杀是真,他这小妹可跟他母亲没半分关系,陈柏山逃到中国,一个中国女人替他生了孩子,想来是爱得深,将这母女俩藏了十六年,愣是没风声。

这倒不算什幺。

偏偏这相片上笑面如花的女孩子,他见过,还有过一夜情缘。

怪不得万国饭店一别,他寻了半年也没踪迹,父亲在东南亚一手遮天,他想藏的人,谁能找得着?

“我与小妹多时未见,明日我亲自去港岛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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