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长条形精装盒,上面印刻着烫金的藤蔓纹样,握在金枝琦手里,有些超出年龄气质的违和。
运行的电车内,金枝琦低着头,努力用刚从便利店买的礼物纸将它再包装一层,免得书包里的杂物在它娇贵的软皮盒子上留下划痕。正笨手笨脚地折腾着,她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自己竟然也有这幺大方的时候,她想,当初为了这条心心念念的项链不知道在金永德面前卖了多少乖、说了多少好话。即使买到了手,也生怕磕碰或者丢失,几乎没有戴出来过,只敢站在卧室的镜子前独自臭美。
而现在,她心中只庆幸还有这样一个办法能对陆泉表达自己无尽的感谢。这是她现在拥有的最昂贵的东西了。
终于包装好,金枝琦小心地将它放进书包内袋。然后抱起书包,跟着电车轻轻摇晃身体。
*
“王星梨,今天中午我就不和你吃饭了。”
上午的课间,和陆泉发完短信后,金枝琦就迫不及待地拍拍前座女生的肩膀。
“诶?为什幺?”
“我有点事,已经约了别人。”
“我不能、一起去吗?”
看着王星梨脸上的惊讶失落,金枝琦的热切才稍微冷却了些,“你一个人不行吗。”
王星梨可怜兮兮地撅起嘴,“你让我一个人去食堂?那我不要。”她快速瞥一眼金枝琦,“大不了我不吃了。”
“反正,一顿不吃又饿不死。”
金枝琦垂眼看着她开始抠自己的笔袋,心中生出无奈的厌烦,却不能真的丢下她不管。可要把她带到陆泉面前,又感觉好丢脸。金枝琦忽然羞耻地想起自己去挑衅陆泉的事,那时王星梨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
顿时又矛盾又有些微妙的感动,金枝琦为难地皱起眉,“也不是不行吧,主要是我要和陆泉一起吃。”
听到她松口,王星梨立即眼睛一亮,连忙一顿点头,开心过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不由惊奇地问道:“陆泉,你要和她吃饭?”
“你不怕她欺负你吗?”
“她为什幺要欺负我?”
“你忘啦,开学舞会上我们那幺对她。然后她现在,”王星梨作贼心虚地凑近,压低声音,“她现在和那个罗屿丰在一起了,以后还不横着走啊。”
金枝琦被问得一愣,擡手从她手里把笔袋抢回来,“别抠了。”
“她不会的。陆泉现在和我一起排练戏剧,我们相处得很好。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放心吧。”
这幺一说也有道理,王星梨点点头,“确实,毕竟都这幺长时间了。”
“不过,”很快她又有了其他问题,纠结地皱起脸,“和她走在一起——感觉压力好大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对上她寻求认同的眼神,金枝琦移开视线,努力干笑几下,“还好啦。”
“快把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吧,快上课了。”
“哦哦,马上。”
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金枝琦忽然难以抑制地烦躁起来。只感觉自己从早晨的紧张刺激,和陆泉相处的奇妙快乐中一下子就被王星梨的三言两语拽回到了实地。在这间熟悉的教室里、在这个默默无名的座位、王星梨的搭伴朋友,此时此刻的金枝琦似乎才是真正的、永恒的她。
虽然陆泉对她说过已经是朋友之类的话,但金枝琦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当真。因为她超过自己太多了,长相气质、能力眼界、人缘世故各个方面。以前她还可以坦荡地嫉妒,现在怎幺可能厚脸皮地将自己和陆泉放在对等的地位。
她所感受到的是被帮助后的荣幸,一种仰望的信赖,安心的同时又带来深刻隐秘的挫败。
同时,王星梨也说出了一件她一直不想去思考的事——对于罗屿丰,陆泉到底在想什幺?罗屿丰会对陆泉有好感,她不奇怪。但陆泉为什幺会愿意和罗屿丰走那幺近?
为了“横着走”?为了首富之子的身份?单纯被罗屿丰吸引?
金枝琦下意识抵触去深究,因为无论哪个答案都会让她对陆泉这个人产生怀疑和失望——你主动脱离林家才多久,一转身竟又投入罗屿丰的怀抱,那之前做的算什幺?你口中的自由又算什幺?
金枝琦莫名陷入一股理不清的烦闷。她甚至不想弄清楚自己究竟在纠结什幺、不满什幺、挣扎什幺。
她伸手摸向书包里的冰凉的礼物纸。没事的,没事的,无论心中纷乱的感情是什幺,对陆泉的感激始终是实实在在的。慢慢来就好,慢慢适应就好。金枝琦默念着,努力恢复了平静。
但渐渐的,她惊讶地发现这莫名的烦闷并不是什幺对陆泉的嫉妒羡慕混合体。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一种保全自身独立性,不去臣服迷信某个人的最后警觉。
混迹在楼梯上不断向下的人流,金枝琦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走廊边等待的陆泉。她背着大片灿烂的阳光,正侧着脸和萧戚轻松说笑。乌黑浓密的卷发松松拢在她洁白细致的脸颊,一弯可爱的弧度正巧停留在她笑起的嘴唇边。
没有人能轻易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然后她似有所觉,擡头看过来,清透秀美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一阵便对上了金枝琦。
金枝琦愣愣地接过她扬起的亲昵笑容,自己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手臂已经自动擡起向她挥起来,也不管身边的王星梨擡脚就向她快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