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过境,花叶簌簌,黑袍人重新提起少女,往卫境方向而去。
空气中忽来寒意,冷煞之气仿佛自地面骤聚而来。
黑袍人提元运气,停留在一丛枝梢,警觉听风声中暗藏的气流。
“何人阻路?”
无有回应,一切平静得如同是他警醒过度。
须臾间,悠扬的琴音传来,妙如天籁。而对于高手来说,那琴音中蕴含的内劲浑厚,只怕此人,功力不在他之下。
“敢问高人尊姓大名?老夫只是路过,无意打搅,如果冒犯,还请高擡贵手。”
黑袍人无意节外生枝,同样用中正浑厚之声试探,心内却暗自思忖,晋国内竟也有如此高手,鸿蒙轩的消息不错,晋国绝非表面这般和谐。
“人放下,你可走。”
心识传音?
黑袍人暗惊。
背后渗出冷汗。
“阁下说笑了,此人乃吾重要伙伴,因误重逍遥粉,老夫断不能丢下她不管。 ”
“解药留下,人留下。”
极简约的话,却涵盖大量讯息。
黑袍人横空一掌朝暗处打去,掀起漫天红叶,林梢仿佛被劲风扫过瞬间压弯。趁隙飞速撤离。
“允你走了?”
琴声陡然一震,扰乱心神的疾调声声扣入心弦,黑袍人只觉得周身气流一滞,内力运转瞬被阻塞。
手中一脱力,昏睡陈纭掉落下去。
旋即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周围野花旋聚于身下,待落到地上时,身下已铺满厚厚一层花床,地上尘土竟未叫她沾染分毫。
一道袍仙姿,白衣银发,自暗处走出来,盘腿坐于刺槐树下。
琉璃净目淡淡落在地上的女子。
绯颜腻理,宛如仙人静眠。
而黑袍人见情势早已果速撤离。解药自是没留下。
陈纭并未昏睡多久,睡梦中也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难受。
“七哥……七哥……”
少女的呢喃呓语并未使他有丝毫动静。
只认真拨弦,弹着清灵如水的曲调。
“唔、好热……”
陈纭醒来,偏头看向旁边约摸一丈处盘踞而坐的白色身影,很努力却怎幺也看不清。
只有模糊重叠的白影。
她努力撑起身子,晕、还是好晕……那种不受控制的眩晕感使她跌跌撞撞,愣是半拖半爬到男子身边。
一股清冽神香扑面而来,让她缓解不少,不由自主地朝男子身上靠去。
“七哥……呜……”
裴稷没有理会,任由她趴在自己膝上神识不清地呢语。
直到一曲弹毕,指尖点在少女眉心,隔着一毫的距离,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照亮她的神识。
“果然是你。”
微不可闻的叹息,男子声质如珠玉,清润中又蘸着泉水的凉寒。
“嗯……七哥……”她娇暧地将额上的手拉下来,放在滚烫的脸颊边蹭啊蹭,弯起唇,秀眉也透着愉悦,那手凉凉的,好舒服。
“此劫,吾便帮你一回。”
陈纭只觉身子落入一个微有些凉的怀中,一股力量带着她,温和的风迎面吹拂。
这个身子,十分好闻,尤其是在温柔的风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搂紧。
“七哥、七哥……想要……”
裴稷带她飞越上一川瀑布,上面飞檐反宇、层楼叠榭,水雾缭绕、春花竞逐。
绵白色纱幔低垂,颇有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隐修清地的意味。
将她带到雅静清室内,少女挂在他身上不肯撒手。
“七哥……阿纭、疼一疼阿纭……好热……”
逍遥散本非情药,只让人神志不清浑身无力,可此药性热,碰到她无上心经修出的寒体,却产生异样的作用。
两股气流在她经脉内冲撞,四肢酥软不已,还有难遏止的痛苦。
方才他的琴音帮她疏导了大半,可还是很燥热,那股真炁如不排出,对她损伤极大。
“七哥是谁?”
男人挑起她下巴,清冽的双眸无一丝欲意。即使眼前曼妙身姿的美人儿已经褪去衣裳。
“七哥、七哥不是谁,七哥是阿纭最最喜欢、最最喜欢的七哥……”
陈纭跪在床边依附于白衣男子的身体,眉头微锁楚楚动人,生怕一松手他就离开。
“哦?你既喜欢他,就怪不得吾不帮你。”
男人撤开手,她难耐地伏在床上低泣。
“七哥、七哥不要阿纭了呜……”
美人儿秀发散落,低伏的肩膀轻抖,男人眸色似掀起一点涟漪。
下一秒,她的身子落入温暖好闻的怀中,被掌控。
甘甜的唇吻住她。
很甜,从未尝过的甜。
“唔、七哥……”她情动地反搂住男人脖子,承受他给的情意。
“七哥是糖嘤……”本就绵软的身子更加酥弱无骨。
少女璨然迷蒙的一笑,狡黠灵动,令他心神一荡。
“七哥?你看清楚我是谁?”
“唔……你、你不是七哥……”
“你是谁?唔……”难受地呓语。
“紫灵……你当真记不起我了?”
“紫灵……是谁?”
“那我就让你好好记起来。”
“要……呜呜……”
“叫我名字。”
“名字?名字……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裴稷,好好记住。”
“裴稷、裴稷……不要……不要……你不是七哥……”
被吻得意乱情迷的娇人儿,忽然用力推他,皱起火红的小脸,似乎意识到这不是她熟悉的味道。
不是七哥、不是三哥……
好闻,但是好陌生。
“不要吾?”裴稷擡起脸,面色有些疏寒。
“不要……要、七哥……嘤……七哥……”
因他穿着白衣,她总将这一团视不清楚的脸错当成陈逸。
却惹恼了男人。
冷言道:“既是不要,吾也不会倒贴。”
“七哥,不要丢下阿纭……阿纭乖乖听话……什幺都听你的……”
伏在男子肩膀,被送回驿馆的路上,她哭得很是伤怀。
软香的身体抱着他如此哭,再冷硬的心肠也有几分动容。
况且,他本就留有对她的几分情。
即使已经被这无尽光阴消磨。
只要她开口,恐怕他并不想拒绝。
“紫灵,你当真什幺都不记得了幺?”
“也罢,前尘过往,吾不强求你能想起。”
“你只说,要不要吾帮你?”
裴稷停住,静静等待回应。
其实早在与温长然一起来晋国那次,裴稷也没认出她,只是怀中灵犀石有微弱反应,当时没有在意,后来去岁思馆那次,他神识中忽然闪过明光,灵犀石几百年都不曾亮过了,这绝非偶然。
之后他才叫紫府奉事童子开始多方查探于她。
可就是在这样迷糊不清的情况下,她始终坚持念叨七哥。裴稷心性高冷,再怎幺也不愿做他人替代品。
况且,数万年的修行早已让他脱离了人情俗欲,他能冷静地满足她,亦能冷静地将她送至驿馆楼下,隔着一段距离,她的身子在无形灵力的支配下缓缓飘至灯火明亮处、落地,他便魅无声息地离开。
陈纭艰难地扶着木桩,想站起来。
“小师妹!”
冷耀与陈聿正从外面赶回来,接到百灵回来通信两人便急火如焚找出去,结果铩羽而归,凝重面色在看到门口那道身影,总算松下一口气。
倒是有吩咐十九差人回来送个信说她没事,只是送消息的小厮赶来时两人早已不在。驿馆的差使哪儿能找得到他两行踪,十几个差役硬是满城追踪了大半日。
“小师妹,怎幺了?”冷耀身形瞬动扶住摇摇晃晃的人影。
却见她面色极红,双目迷蒙不清,对他道:
“嗯?你、你是谁?”
“坏人、坏人……放开我……”
“九妹。”
陈聿将她接过去,握腕搭脉,心中一时乱麻。将人抱回屋中。
冷耀还愣在院口,她、竟不认得他了?竟问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