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笼中伯劳

舞非好舞,宴非好宴。

铮——

乐曲以充满杀气的一声收尾。

那并非乐器,而是厅中舞者们整齐划一的剑鸣。

啪、啪、啪、啪、……

在羽亦钧不紧不慢的掌声中,舞者们收了剑,施礼退去。

众人忙鼓掌应和,交口称赞。

盘踞主位的红袍男人斜瞥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管事便上前来:

“城主,这次一共来了二十一支队伍,他们各自为您准备了礼物。您看,这……?”

“哦?”羽亦钧变卧为坐,双腿交盘,慵懒道,“诸位远道而来,羽某人自当笑纳。只是不知哪位豪杰先行介绍?”

“羽城主这幺说,那我王二便讨个先。”

靠前的桌位处站起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正是王队。

王队环视四周,见周围无人相争,这才拱手看向管事。

管事会意通传,王队的人手便领着那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进来。

寒风穿过圣堂,身着短袖短裤的孩子们浑身发抖,瘦弱的身躯像风中摆荡的芦苇。

他们刚被拉去洗过澡,半湿的头发冻作细微的冰碴,神情瑟缩。

为了好卖相,居然特意给他们换上了夏装……

白衣咬牙,但也无能为力。这就是末世的生存法则。

王队侃侃而谈,夸耀起这些孩子来:

“这些是南方崽,桥断之前最后运过来的一批,以后再难有了。”

他走过去,抓住其中一位男童的脸扯了扯。

“您看,他们这皮肤个顶个的水灵,掐一下都能有红印的那种。这种品相,献给您料理才不至于浪费啊!”

这凶狠的态度,吓得年纪最小的几个孩子就要哭叫出声,却被年长的那些死死地捂住了嘴。

被送给城主肯定活不了多久,但哭出声一定会马上死掉。

他们不想死。

羽亦钧微微侧头,打量着这群落汤鸡一样的孩子。

“不错,我收了。说吧,想要什幺。”

王队大喜,“我、我想要F42区!”

羽亦钧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挥挥手让他回去。管事将需求记录在案。

第二组人上台了。

领队的是李队的副手,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带着一群衣料轻薄的女子走进来。

刚才的歌舞表演他也看了,自家这点货风吹日晒,对比那些保养得当的舞者根本不够看。

但献还是要献的。

他看了一眼李队,见他没有出面的意思,只得按备选方案开口:

“羽城主,这些都是我们李队精挑细选的姑娘,身子干净,也都悉心教导过了。”

他推了推站在最前面的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去,给羽城主表演一下。”

二女见到羽亦钧眼睛都直了,英俊健硕又权势滔天的美男子世间少有。

若是他能把自己收下……

两人一时间忘了这位F城暴君的残忍传言,脸红心跳地上前服侍。

一个连忙跪下为他捶腿,另一个干脆就往对方的怀里钻。

羽城主真是好艳福……咦?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团肉被踹飞出去好几米,正是那想要捶腿的女子。

羽亦钧已经站起,蒲扇般的巨掌此刻正掐着另一女子的脖子,高举在空。

“咔、咔咔——”

女人的脖颈发出骨骼摩擦的声音,挣扎着伸手去抠那扼住咽喉的指掌,毫无作用。

说杀就杀?!

众人被这荒蛮的一幕震惊,心生恐惧。

李队已经瘫在凳子上了,他的副手也好不到哪里去,直接带着这一群女子跪下了。

羽亦钧看着掌中女人的脸由涨红到青紫,冷笑一声将她掷在地上,又坐了回去。

“说吧,你们要什幺。”

“F31……不不不,F25、F25区就行!”

李队疯狂给副手打眼色,副手最终报了个最差选项。

宁可保守一点,也决不能惹怒这个疯子!

这群穿着清凉的女子最终被领去了羽亦钧的庄园

羽亦钧依旧没有表态,但明显看得出心情不佳。

众人一时不敢上前献礼。

周谈和白衣对视一眼,白衣点头。

施施然起身,周谈理了理衣襟,走上前去。

“看来城主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绝无偏私。既然如此,我便也斗胆献礼。”

见管事并没有领人上台,羽亦钧也来了兴致:

“哦?不知是何宝物?”

白衣手托一长盘上前,盘上铺了数层锦布,锦布上放着镶金流银的一条长木匣。

羽亦钧也不惧里面可能有机关,擡手便开。

只见里面盘着一条明晃晃的金属长鞭。

鞭体银光湛湛,斗折粗韧,如同长蛇身上的鳞片,在灯光下折射出有机物一般的虹彩。

“此鞭根据城主的身材量身定制,鞭柄处的机窍用于控制鳞片。”周谈解释用法,“鳞片内有渗液槽,可以向鞭柄灌入液体,只一振之力就可以遍布鞭体。”

“它有名字幺?”

“汋约。”

“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好名字。”

将汋约握在手中把玩几下,颇为趁手。羽亦钧是真的好奇了:

“不知此鞭是何人所制?”

周谈看向白衣。

白衣摸摸鼻子,站出来:“是我做的。提前打听了您的信息,希望城主不要怪罪。”

“怎幺称呼?”

“在下白衣。”

不知是否是错觉,白衣总觉得羽亦钧进门后,视线便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自己。

“好鞭!好人才!”

羽亦钧击掌,话锋一转:“周队,我知道你也想要F42区。这样吧,F42我可以给你,另免你一年税,再补一组军火,你把白衣割爱于我,……怎幺样?”

周围人一阵惊呼。显然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很可惜,无论是蓄意挑拨还是真心爱才,羽亦钧的操作注定不会生效。

“抱歉,城主。”

周谈回答得毫不犹豫:

“白衣是我兄弟。”

他就知道。

白衣笑了,歉意地对羽亦钧拱拱手,“多谢城主美意,看来我还不能跳槽。”

“啧,令人羡慕的兄弟情。”

羽亦钧像是失了兴致,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他如同巡视领地的虎一样环顾四周,“还有没有要当面献礼的?没有就按老规矩,散了。”

“哎呀,还请各位稍等。”一个中年男人突然站了出来,“不知城主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此人竟是老刘。

奇怪,他不是跑商的幺?

白衣疑惑,老刘又不需要地块,掺和这个做什幺?

羽亦钧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老刘,两人关系不差。

他换了个姿势,浑身放松:

“老刘,你之前可从不参与这些。”

老刘嘿嘿一笑,“都是给上面打工的。老板说了,想和您的拍卖场达成长期合作。”

羽亦钧皱眉,拖长音调,“老刘你——”

“我知道我知道,您的规矩是一事一办。”老刘摊手,“可老板说,这次的礼物您一定满意。”

想起之前愉快的合作,羽亦钧决定给他个面子。

“哼,若是不满意,别怪我狮子大开口。”

老刘抚掌大笑,“您就擎好吧!”

他退回坐席,向二层的管风琴手示意。

乐声渐起,一个巨大的高挑鸟笼被推了出来。

它很高,刚刚好能擦着圣堂高大的门扉进入。

它很大,面积近似于一个小房间。

巨大的黑色厚缎覆盖着它,将笼子围绕得密不透风,人们只能看见笼内垫着的白色皮毛,以及时隐时现的纤纤玉足。

双足白得像雪,而帘幕深得像墨。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双随着音乐摆动的纤足仿佛有一种奇妙的魔力,教人目不转睛。

“还挺神秘的……”白衣嘀咕着,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笼子里的人是谁?

“您不来拆礼物吗?”

笼中传出妩媚而纯真的声音。

“我若是不来呢?”羽亦钧拈了杯红酒在手,笑着反问。

“您就喜欢欺负我……”笼中女人声线委屈地下压,旋即又飞扬了起来:

“不过呀,我最喜欢您欺负我啦!”

在场的男性们不禁心下一动:这嗓音颇为风流,叫的人骨头都酥了。

话是带着性暗示的话,但由笼中女人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天真。

色情变纯爱。

白衣一下子就串台到了欺负喜欢女生的小学男生那里。

不知为何,这场景让他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见羽亦钧不动,女人低声撒娇:

“您真的不来找我呀?”

羽亦钧哼笑,抿了口酒,“我不来。”

“那就没办法啦~”女人俏皮地笑着,身周响起猎猎风声。

“谁叫我是只属于您的小伯劳呢?”

令人惊异的旋风自笼内骤然升起,黑色厚锻被卷上天空招展、飞舞。

洁白的羽毛卷入风中,四下飞散而去。

在漫天飞舞的羽毛中心,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巨型鸟笼,无数宝石水晶点缀其上,熠熠生辉。

但没有人去看那笼子,他们的全部心神都被笼中人所吸引。

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心折的美丽。

张扬的但是优雅的,优雅的但是热烈的,热烈的但是含蓄的,含蓄的但是露骨的。

那是不为世界所容的矛盾美丽,超越了人类能够理解的极限,看到她的人只一瞬间便会沦陷。

她就这幺愉快地坐在鸟笼中间的秋千上,纤细无尘的足随着摆动轻轻摇曳,任风卷起她火红的裙摆。

明明被困在笼中,她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加自由。

自由自在的美。

羽亦钧盯着笼中的女人,神色镇定,却连手中的红酒洒出都未察觉。

——为什幺会如此美丽呢?

明明是一只自甘受缚的鸟。

这种困惑化成一张缠绵的网,将羽亦钧深深地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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