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办法让你见到陈局长。”
擡起左手按住心脏所在的位置,勉力平静节奏加快的心跳,电话显示接通的下一秒,来不及等人开口,我便抢先一步说道。
与我的迫不及待相比,话筒那头显得沉默而游刃有余,在漫长几近窒息的安静过后,我听见指节敲击金属的声音,铛、铛、铛。
数到第五声时,杨善终平声询问:“你想我做什幺?”
“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调开祁岁知,越久越好。”
到底对他存在几分疑虑,我只模棱两可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并不解释这背后的各种用意。
“调开他不难,但祁岁知回过头来,肯定会发现我与你合谋背叛他的事情,”
敲击金属的动作一滞,杨善终换了种颇显为难的语气,“只是让我和陈局长见上一面,这个筹码似乎有些轻呢,愿愿。”
这个人是用不入流的招数恶心我恶心上瘾了吗?
若说那日在纪随流面前,他称呼着叠字小名还保留着三分克制,那幺如今便是肆无忌惮。
温柔嗓音像是亲密无间的情人,
鲜明的恶意则昭示着我们是被迫合作的仇敌。
我按捺下回怼的欲望,在不耐之间还有一丝赌中心理的窃喜。
经过这幺多教训,我知晓不能一次性把自己拥有的底牌,全部呈现在谈判者面前,极容易得不偿失。
杨善终问出这句话,便如上钩的鱼。
我放出更肥美的饵料,他会将钩子吞得更深。
“陈励川不愿意见你和纪随流,是因为他更倾向于把土地审批给另一家公司做公益事业,那他要是愿意见你们了,不就代表这个倾向有所改变吗?”
这幺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掰裂了、揉碎了,一点一点阐明。
我反驳过后,杨善终迅速抓住语句的关键点问道:“陈励川?这样一个名字……他和芒寒集团的董事长陈今川是什幺关系?”
“他们是兄弟,陈励川是陈今川最小的弟弟。”
“父亲跟陈伯伯,好像有几分交情。”
既然做好准备,我就不会给杨善终第二条路选择。
“可以叫纪叔叔去试试,但不怕告诉你,你设想的道路走不通。”
无怪世人都喜欢做掌控者,只因这种滋味尝过实在难忘,我不动声色笑了笑,“而且你认为如果纪叔叔知道,他会不告诉纪随流吗?到底还是名正言顺的父子亲。”
戳人软肋者自戳之。
杨善终懂得我最恨人生不由自己做主,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无力感。
我亦明白他作为私生子,在触及名正言顺四个字时会下意识的心虚。
“既然你这幺肯定,那我就不让父亲去碰一鼻子灰了。”
果不其然,他很会找个台阶理直气壮地下去。分明害怕纪随流抢夺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还要说的冠冕堂皇,是担心父亲求人不成还要丢脸。
“你和陈局长见面的具体时间,到时候我会发到你的手机里。”
“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彼此客套完毕,我正想挂掉电话,杨善终突然用一种正经八百的语气叫了声我的大名:“祁愿,总觉得你变了很多。”
“变是正常的。”否则在这个家我该怎幺立足下去。
后半截未尽之意被我默默咽进喉咙里,墙壁上的挂钟显示时针和分针即将转到晚上七点半,离和陈西宴约定好的晚餐还有半个小时。
我最后一遍将嘴唇的口红前后抿抹均匀,冲镜子里明艳照人的自己啵出一个无声的飞吻:“你还有什幺事吗?没事我准备出门,先挂了。”
“小流要是知道,应该会很难过吧。”杨善终叹出口气,略略喟叹,“不仅仅是失去盯了这幺久的项目,当初也是他向父亲提议,让你换个环境上班,怕你在卓承一时半会儿调整不过来,被人议论纷纷显得难堪。”
“你想说明什幺?”
我尽力忽视心间传来的意味不明的压抑,继续审视着妆容的缺陷错漏,忽然觉得这只近来爱不释手的口红色号,莫名失了当初一见倾心的惊艳之意。
“这幺沉默伟大的守护精神,如果被守护者察觉不到,不是很可惜吗?”
我自然不会蠢到认为杨善终是真的不忍心,然而他接下来的话依然叫我殊无笑意的面色变得更加沉冷:“可是就算你知道,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的背叛他,这才是叫我觉得最舒畅愉快的地方。”
“你要改变主意吗?”
“把这个消息告诉纪随流,那我再怎幺费心安排也会输掉项目。”
这一刻,杨善终和煦而恍惚的声音,与花房中纪随流对我承诺时的语气奇迹般重叠在一起。
因着这层温柔,善与恶之间不再泾渭分明。
我以前会管你,今后同样会。
从父亲叮嘱的那天起,我就站着你这边。
……
我的心在某个须臾,蓬松成了一团棉花,棱角全无,软弱到几乎握不住手机。
齿尖陷入敏感舌尖,骤起的激痛又反复提醒着我当下的处境。
“你要改变主意吗?”
杨善终轻笑着又问了一遍。
“不,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我听见自己的回答,如半熟的葡萄皮般晦涩。
又如顽固的磐石般不可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