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王宅,孟姜楼正殿。
嵯峨稽首礼毕,长跪,静候姑氏训戒。
公主问:“今亮吉竖子作乱,妃殿可知其背后为谁?”
嵯峨答:“齐王。”
“齐国连年干旱,府库入不敷出,哪来的巨赀相助吴国竖子?”
嵯峨思索过,摆首,“我无知,请教姑氏。”
公主一拊坐床,厉声道:“是汝天子阿兄!大约不甘心失去,又无胆量正面交锋,想出这拐弯抹角的法子挑衅吾国。呵,不愧是姬氏教养出的孙子,专精鬼祟阴谋!”
女史秦娘见嵯峨受窘,上前一礼,为主辩护,“公主恕妾冒撞,然禄山反唐,当真是贵妃之过幺?”
公主扫她一眼,傲然擡起下巴,“吾只想教妃殿明白,此一番兵祸,始自天子与敬聃表兄弟为女子反目;吴地再罹战火,军民复遭荼毒,靡不由她。”
秦娘抗声道:“我在雒宫,常闻公主杀伐决断,不让须眉,皎皎然一代女杰也,竟也持此红祸之论,攻讦的还是自家新妇,无乃自相戗戮乎?吴,太祖之苗裔也,太宗时立国,有典有册,有宗有祀。而会稽无故灭其国,据其地,吴何辜也?亮吉为吴王子,欲复其国,续其宗,何过也?天子义助之,又有何不妥?”
公主右下手一女官听罢,呵呵笑起来。
公主横她一眼,“汝何故发笑?”
女官道:“此小娘子谈吐,怪类从前雒宫秦五。”
秦娘自服饰佩玉约略猜出她身分品阶,向她肃拜,“禀大姑,那是妾的姑母。”
女官笑着点头,“吾料亦然。”又问:“汝姑可还好?”
“前年仁智院女史位上致休,隐居西京樊川桃叶墅。”
“逍遥。汝进宫是得汝姑之荫,抑或考试?”
“考试。”
“考得如何?”
“六艺俱是甲等。”
女官乃向公主道:“看来雒宫近年,还是有些人才的。”
公主不满地哼一声,颇有几分孩子气,“尔等继续叙旧,不必理吾。”
众人皆窃笑,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光。
女官对秦娘道:“阿秦,吾与汝姑,乃旧同事也,昔年交谊深厚。适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娘作受教状,“愿领大姑训。”
“汝既随妃殿嫁来会稽,往后就是会稽国人了,与雒宫恩义已绝。民谚有曰:胳膊肘儿不能朝外拐。汝可明白?”
秦娘却蛮固执,“事实俱在,理不可屈也。”
女官摇首笑叹:“汝个词振振的,反不如妃殿锯了嘴儿的葫芦。”
吩咐她:“扶妃殿起来入座。”
又从容说公主:“大王自孩童起,最听公主的话,唯一一次抗命,就是娶妃殿了。想他自十一岁从戎,不畏苦,不惧死,战必争先,功勋卓着,人谓之少年英雄,而他之初心,无非为母争光也。亦可谓孝子矣。他此刻唯一的愿望,大概就是公主将慈母之恩分赐一些与他所爱之人。寸草之心,亦可怜矣。”
公主听了,不免动容,沉思过,一摆手,“好了,不提了。妃殿可以退下了。”
出了孟姜楼,邢姥姥对嵯峨道:“妃殿记下,今日为您解围缓颊的是霍八娘,公主的记室令史。”
嵯峨颔首,又感激地对秦娘道:“阿秦,你真胆大、威风,我太无能了。”
秦娘谦道:“术业有专攻。妃殿的诸般才艺,也是我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