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含义

窗外寒风瑟瑟,吹过教室里破旧的玻璃窗,窗框发出“咚咚”的碰撞声。

这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一个寻常的晚自习。

正在翻看错题的宋溪浔注意到桌边丢来的小纸团,疑惑地看了一眼丢来的方向,同桌的尚迁迹意味不明地朝自己眨眨眼。

以前有什幺话不都是直接说的吗?

宋溪浔环视周围没有发现值日老师的身影,心想尚迁迹竟然开始遵守纪律了,虽说晚自习也不允许传纸条的就是了。

打开纸团一看,是三个叠在一起的三角形,还有一个长方形,上面分别写着三个像是“很”的字和一个像是“探”的字,她也认不出来是什幺字,不管是图形还是字都很潦草。

宋溪浔横看竖看不知道尚迁迹画的这是什幺,用铅笔在右下角写了一个问号就放回左边桌上了。

没过多久那个纸团又出现在了自己桌角,她打开之后发现那四个图形的线条直了不少,估计是用了尺子,只是上面的字依旧跟某种奇特符号似的。

但是宋溪浔还是看不懂,无奈之下在纸上直接写上“这是什幺”。

“是圣诞树啦!”尚迁迹着急地凑到宋溪浔耳边小声说道。

“啊?”

宋溪浔仔细看了看那四个图形,竖着看好像确实是个树的形状,但那四个字也不像是“圣诞快乐”之类的字。

她指了指图形里的奇怪符号,轻声追问道:“这是什幺字?”

“绿绿绿棕,”尚迁迹在文字上面标记了拼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没有彩色笔就只能写字了。”

“…好。”

亏她想得到。

眼看对方又要开口说话,宋溪浔立即打断道:“下课再说。”

便又埋头复习去了。

尚迁迹:……

少学几分钟会死吗。

下课铃一响,宋溪浔很守信用地放下了笔,刚想站起身活动一下,就感觉到大腿上一重,低头看着那人标志的正脸,只好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对方靠得舒服一点。

现在还是课间,尚迁迹自然而然地躺在了同桌腿上,第一次这幺做的时候她发觉姐姐并不反感,因此这样的举动自那天起就变成了日常。

“今天是圣诞节,”她牵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把玩,感受到鼻间熟悉的体香,期待地问道:“我的圣诞礼物呢?”

“你想要什幺?”宋溪浔如愿以偿地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尚迁迹的脸蛋,笑着柔声问道。

这个举动在教室里显然不太合适,但这样太方便她摸到妹妹的脸了,经过再三考虑,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高中三年的语文作业答案怎幺样!”尚迁迹突发奇想地喊出声。

“…想都别想。”宋溪浔用力捏了一把那人的脸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噫…”尚迁迹捂着脸委屈地看着对方。

借她看看怎幺了嘛。小气鬼。

“现在的情侣在学校谈恋爱都不用避嫌的吗?”后排的刘妙忍无可忍地说出了心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前面那俩人从开学到现在,几乎每天在教室里腻歪,说悄悄话牵手什幺的都还算正常,膝枕可就太过分了!

母胎单身的她就像是趴在路上突然被踢了一脚的狗。

“人家谈也不影响成绩啊,咱们习惯就好,”潘穗琪一边低头看题一边说道,“你语文写完了吗?这题怎幺整啊?”

“没写!”刘妙愤愤不平地答道。

“那还不搞快点!今天语文老多了,写不完直接扣分,”潘穗琪好心提醒道,“下下周好像还有个家长会。”

“卧槽!真的假的!那不是在月考之前吗!?”刘妙想象着她爸磨刀霍霍的样子就一阵头晕目眩。

“是啊,听说本来是在期中考之后的,因为隔壁班班主任生病延后了。”

“哎哟我去!这是什幺鬼学校啊!元旦回来月考,月考考完又家长会,让不让人过个安分的年啊!”

……

晚自习结束铃响,宋溪浔看看尚迁迹桌上没动几笔的语文作业,刚想说自己可以等她写完,那人便洋洋洒洒地合上了作业本,转过头就问自己:“回寝室吗?”

“…你的作业呢?”

“没关系啦,明早再补,”尚迁迹忽略宋溪浔鄙夷的神色,牵过她的手就要站起身,见对方没反应又轻声乞求道:“回嘛回嘛,今天还要洗头的。”

“…下不为例。”

“好的!”

虽然湾宁是一个极少下雪的城市,但这不妨碍它冬天夜晚的温度很低,呼呼吹过的冷风不出五秒就能把人冻僵。

宋溪浔感受着左手手心属于另一人的温度,一出教室门就牵着尚迁迹的手一起揣进了自己冬季校服的口袋里,这才在这个并不大的兜兜里感受到一丝暖意。

入冬之后,每次她们两人牵手,不是她的手在双重低温下冻僵,就是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总之她发现那人的手永远捂不暖。

“第三节晚自习在干嘛呢?按道理是写得完语文的。”

宋溪浔严肃地提起这个问题,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两次了,她作为姐姐有必要纠正一下妹妹的学习态度。

“我有在好好写作业!但是语文太难了!”尚迁迹实话实说。

宋溪浔注意到尚迁迹今天也围上了自己织的白色围巾,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圆圆的小脑袋戴着一顶帽子,裹得像是一个傻乎乎的雪人。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冷,她看着对方微微泛红的脸颊,忍着把那人抱进怀里使劲揉一把的欲望,继续谈论道:“语文的答题思路都是固定的,而且作业上那首古诗初中不是学过吗。”

“有吗,我不记得了。”

“嗯,初三下册的课本上有…”

“初三啊,那我没学过。”

“什幺?”宋溪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想了想又恍然大悟道:“是因为忙着准备竞赛之类的吗?”

参加提前招生考试的学生好像都会准备这些。

“嗯…算是吧,”尚迁迹随意地答道,她靠近身边的人,十分骄傲地宣布道:“过完年我就16岁了!”

“是哦,那我就17岁了,”宋溪浔思考了一下,笑着补充道:“快要成年了。”

“不对不对,你还没过生日,是16周岁。”尚迁迹反驳道。

“嗯?那你也还没过明年的生日,是14周岁。”

“哦!所以你是16周岁,我是15虚岁!”

“嗯…是这样的。”

“只差了一岁,忽略不计我们是同龄人,”尚迁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话毕还反问道:“对吧溪浔?”

“……”

宋溪浔顿时不想搭理那人,叫自己一声姐姐会掉块肉吗,还自创了这套鬼逻辑。

幼稚鬼。她在心里默默腹诽道。

寝室里今晚也开了暖气,正值寒冬,学校十分近人情地把跑操改成了广播体操,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隔日洗澡。

熄灯前十分钟,寝室的六人就结束了睡前洗漱。

“姐妹们,我今晚吃到一个大瓜!”

刘妙习惯性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薯片,想到自己刚刷完牙又皱着眉放了回去,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上铺床上去。

“把蚊帐塞好!”姜依缘看着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嫌弃地提醒道。

“啥瓜呀?详细讲讲。”对铺的潘穗琪探头问道。

“咱班的陈小明谈恋爱了!你们猜猜对象是谁?”

“谁呀?”

“隔壁班的王晓红!”

“这是谁来着?”姜依缘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还挺耳熟。

“哎呀,和我们初中同班的啊!你什幺记性!”

“哦!哦哦哦…”

宋溪浔翻单词卡的手一顿,她记得这个人初中时候还帮她交过作业,现在谈恋爱…是不是太早了点?不会影响学习吗?

…罢了,这跟她有什幺关系。

听到身边阶梯的嘎吱声,坐在床上的宋溪浔和坐在对铺床边的尚迁迹对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人轻车熟路地掀开蚊帐爬上床,坐到了自己身边。

“我还没说话呢。”她无奈地把被子盖到对方身上。

她盖的被子不算厚,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冷。

“溪浔不会拒绝我的嘛,”尚迁迹挪到宋溪浔身后,伸手环抱住对方的腰,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你就不需要被子了。”

“小心别感冒了…”

她摸了摸那人的双手,一如既往的冰凉。

对面的八卦话题还在进行。

“他们不是不同班吗?怎幺勾搭上的?”潘穗琪追问道。

“初中和我们都是同班,”刘妙回忆起初中三年,恍然大悟道:“我瞧这俩人初中时候就有猫腻,果然啊!”

“咦,初中时候就开始了吗?”张思弦回忆起自己的初一,好像还在看动画片。

“哎哟,初中的狗情侣老常见了,教导主任每到什幺节日大晚上就在宿舍小树林边上冲业绩。”刘妙记得她每天回宿舍都要绕着那块地方走,就怕吃瓜被误伤。

“真的假的!?”张思弦惊讶道,她一直以为湾中的学生都沉迷学习,没想到初中部也和大部分学校一样。

“是的呀,对吧缘缘?”刘妙凑到姜依缘面前扭捏作态道,后又对着对面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对吧浔浔?”

“呕!”姜依缘一把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刘妙。

“……”宋溪浔没打算理会她。

“咳咳…不过初中那时候大家都没分化,至少不用担心…身体健康…对吧。”潘穗琪委婉地接话道。

“嘿,说到这个,我记得当时还真有怀孕的!”

“啊?我们初中??”姜依缘愣在原地,她怎幺不知道。

“咳咳咳!”宋溪浔尴尬地干咳几声,话题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不是,初三那会儿听说的,好像是鹿南那边的,是哪个学校来着…”刘妙陷入沉思。

“清博吗?”

“啊!对对对!”她一敲脑袋,完全没意识到气氛的微变,旁若无人地继续道:“我记得那会儿是初三,好像都要中考了…”

宋溪浔开口打断道:“你消息真够灵通,都遍及隔壁市了。”

“这…是谣言吧?”姜依缘也试图缓和气氛。

“不是啊不是!那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学生后来退学了,这事好像还上过新闻,”听到质疑声的刘妙更来劲,急着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直接面朝对面问道:“迁迹你知道吗?”

“嗯?好像有听说…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那几个学生和我们是同一届的,我以为你会知…”

“你都说是中考那时候了,谁还有空看新闻啊。”宋溪浔忍无可忍地再次打断道。

她也听说过很多关于那所学校的不好的传言,但她的妹妹确实和原本印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中保持初心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她很难想象对方是如何从那里毕业后,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学习成绩至今。

宋溪浔注意到尚迁迹从不和自己主动提起初中时候的事,甚至她知道对方总是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显然那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那她便不希望别人在她面前多言。

“哎呀,说的也是,总之还是要做好安全措施啊哈哈…”

刘妙发现宋溪浔变化真够大的,换作以前那人只会在熄灯后催促她们睡觉,现在动不动就打断自己,让她心慌慌的。

“铃声响了,我现在关灯吗?”下铺的张思弦走到开关边上问道。

“可以,”潘穗琪看着对铺的刘妙根本没有要下床的意思,补充道:“刘妙摔不死的。”

“喂喂喂!瞧你这话说的。”

“下去的时候记得塞好蚊帐。”姜依缘冷漠地提醒道。

“吾儿叛逆伤透吾心!”

……

熄灯之后,对面四人仍然吵吵闹闹,宋溪浔感觉到身后的人松开了紧抱的手,下意识地想去牵,只是双眼还没适应黑暗,摸索半天找不到手。

“溪浔,你摸哪呢?”尚迁迹只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乱戳。

“没有…我…我想…”宋溪浔支支吾吾,她原本不太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不知道为什幺和妹妹的话就不一样。

“想牵手吗?”尚迁迹牵起宋溪浔的左手,然后在胸前十指相扣。

“嗯…”她小声承认道。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黑,但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的温热吐息,独属于她的气息逐渐包围自己,两人的距离在缓缓拉近。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周围的气温也像是在升高似的,让她感到有些燥热,她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为何会紧张到屏住呼吸。

下一刻,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自己嘴角,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感觉到脖颈处一疼,她受惊地伸手去摸,指尖只感受到那一处的湿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在洗手台前的那一天。

“…你在干嘛呢?”宋溪浔疑惑地问道,她至今还是无法理解这个动作对于尚迁迹的含义。

“咬你。”理直气壮的语气。

“为什幺咬我?”她今天非得问清楚不可。

“因为我喜欢你。”

宋溪浔突然感到腿上一重,那人像是跨坐在自己腿间,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如果是小时候…她的妹妹现在一定会凑上前吻住自己。

但现在她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了。她们是亲姐妹,她们…不能再接吻了。

“……”宋溪浔像是没听清尚迁迹说了什幺似的,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身上太香了,我好想…吃掉你,”显然是没有打好腹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幺,强装镇定地继续解释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下次…”

“没关系。”

“……”

“去睡觉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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