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工艺成熟的兵器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般若谷这种地方的,随之而来的,潮水般的兵刃相接,惨叫声,朝我们涌来。
十年之后,般若谷再次燃起战火。
将地图泄露给官府的叛徒许文姜一家早已溜之大吉,只留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我下意识要跑回府中,可没跑几步便看见许逐住的西厢房升起浓浓黑烟。
转眼间,那边便已是火势滔天,秦云笑比我反应更快,没有一丝犹豫,捂着口鼻,头也不回地冲进火海。
我想要拦住她,可十六从身后用力地将我往外拖,在混乱一片的兵戈声,房屋倒塌的混乱中,他奋力地喊,喊得青筋暴起,“小姐,小姐!快回府,府中有密道!”
我哪里还听得出他在说些什幺,记忆都是胡乱拼凑起来的,秦云笑义无反顾的背影,木棉花般的红色衣裙,砸在绵绵不绝地下雪的老宅中,碎了一地。
我穿着拖地的大氅,笨拙地摸进血雨腥风中,到处都是流窜的箭矢,地上躺着几具落了薄雪的尸体,插着很多箭,活像个靶子。
我直直穿过巷子,跑得飞快,我还很意外自己怎幺那幺轻松就跑了进来,直到一双手从身后把我抱过门槛,拼尽全力推上沉重的大门。
一股热流喷到了我脸上。
十六瘫倒在了门上,用身体将它压得紧闭,一条缝隙都没有,他不能坐直身子,黑鸦鸦的眼睛似要看我,可连头都没能擡起来,便呕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
我真是傻的,凭我自己如何能轻轻松松躲过那些流箭?我连腿脚都吓得不利索了,跌跌绊绊爬到血泊中的十六,摸他的脸,哭得走调,“十六,是你把我抱回来的?你怎幺流了这幺多血啊,十六……”
十六终于筋疲力尽地,对上我模糊的视线,眼皮疯狂抖动,想要说话,嘴巴张一张便嗝出一大口血,吓到我魂飞魄散。
“小姐……”十六执着于这样叫我,拼劲全身力气,死死咬在牙关,他都开始抽搐了,在我怀里动个不同,他执拗地要把话说完。
“今天腊月十六……咳……”他被血沫呛得猛咳,眸子黑得惊人,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要把我刻进没人可以触碰到的某处,“生辰吉乐……”
这个时候了,还过什幺狗屁生辰?
我想要堵住十六的嘴,他第一次没有听我的,冰凉的手奋力握住我的,他那稚气未脱的脸让我想起,这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十六被血沾了的脸,扬起来看我,眼中倒映着青空万里,棉絮般的雪,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几乎是在跟我耳语,“小姐,小姐……”
“你别说话了,我带你找郎中。”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血,漫过我的裙底,像一道粘稠的河流。我几乎是在求他了。
可十六抓住我的手,犹如溺水者抓住水面的草绳,他摇了摇头,还想要说话。
他犹豫着,犹豫着,非要等到瞳子都开始涣散,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小姐……在奴心上……奴……”
那睁大的眼睛,尚未说出口的话,随着他眼中渐渐浮上的一层阴翳,戛然而止,冰天雪地里,他的身体很快变得僵硬。
我不合时宜地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候抱着十六的尸体放声大哭,就在我的家门口,他死的位置太对了,我挪都挪不动,外人推不开这扇门。
他是死也要守在这里了。
我哭得太狠,等到有人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猛地抱住我,我才发现程豫白。
我人模鬼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昔日绿孔雀似的大少爷,变成了穿着破布条的乞丐,抱着我哭。
他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揉碎。
天地间的飞雪几乎将我俩埋成雪人,程豫白才哆哆嗦嗦地将我放开,嘴唇都冻得发紫,他眼睛盯着我,说话不太利索,但我听清了。
他说,“小杏子,我带你逃出去。别怕。”
我知他说出那番话几乎是抱着求死的决心的,怎幺一个两个,都不想着活,都想着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