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终识梦中娘 柔情一时惹祸端

多事之秋,人心惶惶。

高先生的丧礼没有大操大办,一是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上不得台面,都不如坊中的春姐说得出口;二是,琳琅坊这段太多事情发生,若是再高调,怕是后果也不好估量。

他死了,坊中的姐儿每个人都哭了。呜呜咽咽,涕泪纵横,袖臂围着黑纱,不能亲自送丧,只能以此悼念。

只有宝莺没有出现。她一个人静静呆在自己屋里,只觉得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烦人。

她想,哭有什幺用?不都是给活人看的幺?

她想起第一日见到高先生时的场景,那幺一个玩世不恭多情风流的人,曾经为他的无心浪情而失望,在之后发现他并不是这样,只是在这地方呆了太久太久,将自己藏了起来,醉心于声色,逼自己不去注视黑暗的侧面。

身体修长,笑容缠绵。与他云雨一番,是宝莺此生铭记的美好回忆。他是她的情人,更像是她的朋友,为数不多的知心人。

宝莺将手紧紧握成拳,心底暗暗下了决定。良久,她起身倒了小桌上那碗早就凉掉的墨黑苦药,坐到桌前装扮自己。

镜中的女人,也不是曾经模样。曾经的清纯可人,到脆弱悲伤,再到娇媚妖艳,最后现在,变成了这样······这样······一个普通女人的样子。

她将浓艳脂粉抹去,就简简单单擦了一些香膏,束了个恬淡柔美的发髻,又戴上了纱斗笠,就像她还曾经未入坊时的简单模样。

此番精心打扮,自然是要去见一个关键之人。她避人耳目,一路来到了衙县,隔着人群,大老远地就看到了伍韬。

他神色严肃,身形挺拔健硕,干净俊朗的面容让人心头荡漾不已。也就在此时,他仿佛感受到了什幺,正巧擡起头,亦是看到了宝莺。

人潮来往的此刻,命运终于是让二人在此相遇了。

这回,宝莺并没有回避躲藏,解下斗笠的纱罩,她静静地注视着伍韬,展露出了一个平和温柔,又略带羞涩的笑容,甚至还擡起手,同他挥了挥。紧接着,那滚烫的清泪,便似露珠划过花瓣儿一样地,自她脸上落下。

伍韬先是震撼,随后便是狂喜,再看到她落泪,心似刀割般绞痛,扭头与同僚交待一句便是匆匆朝她奔来。

她似慌了,扭头要离开。伍韬追着她,二人一齐来到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何······何姑娘,你,你这是怎幺了?”他手无足措,面前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出现了,可哭的这幺伤心又难过:“宝···宝莺姑娘······为何难过?”

难道见到他,不高兴幺?

“我······”她长长忽闪的羽睫上,挂着滢余晶亮,衬得她眼瞳如黑石玛瑙般:“伍大哥,我,我冒犯了······并不是见到你不高兴,只是······”

“只是心中愁绪千万,太想与你诉说,又再高兴,此生还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你······”听罢这话,他眉头更是皱起,心里才想到这一年光景,或许发生了好些事情。

宝莺这悲愁娇颜,三分是为了蛊惑他,剩下的,或许都是由心而发。面前这个男子,她曾为他真挚的心动过。除他之外,再想不出另个能够帮助她的人了。

她抽噎着,止住泪水,左右打量着,才开始细细对她道来一切。当然了,也并不是完全的一切,只说这琳琅坊,与衙县关系匪浅,包括镇上被奸杀的无辜女子,以及先前琳琅坊那三人家丁被杀,也是却有此事,乃坊中管事艳娘藏的尸。

伍韬听罢震撼不已,又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她被问得身子一震,颤抖,慌张地注视着他英俊的面庞,他眼中的疑惑,就像是利剑,鞭笞着她。

再怎幺扮演,都扮演不出曾经的纯真了罢。

“我······”她心一横,苦笑着向他道出:“伍大哥想必也猜到了······”

“这一年,我就在琳琅坊之中,已经,已经······”宝莺不敢直视他。伍韬没等她说完后半句,再是按捺不住揪心之苦,将她搂入怀中。

他怎幺会嫌弃她!面前这柔弱女子,是自己心心念念,纠葛不忘的梦中人。无数次地夜里浮现曾经与她相处的短暂片刻,伍韬早就下定决心,若是还有机会见到她,便再也不愿让她悲伤了。

是妓,是朴素平凡的豆腐坊女儿,还是其他的,又如何?

这彼此情投意合的两人拥抱良久,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宝莺眷恋不舍地离开他的臂弯,认真而严肃地问了句:“我,我能否相信你,伍哥······”

“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她的话未说完,他便是立下如此庄重的承诺:“······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我没爹没娘,幼时被一武师养大,后来才来到衙县之中。职位不算高,但也有一些积蓄······”

宝莺不等他说完,轻轻地摇了头。她多想答应!多想回应他的承诺!可是她若是再与他牵扯太多,怕是会害了他!

现在当下最重要的事,定还是想办法让这一切肮脏暴露才可以!

她又将许多线索告诉了他,并告知他,线索就按照琳琅坊与衙门的背后的关系查,一定会有线索的。当伍韬听到琳琅坊中藏着官府的东西时,是终于眉头深皱,反问道:“你确定是官府的东西?”

“确定。是······是可靠之人告诉我的。”

“你说那味道古怪的,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去年官府查封的一批走私禁药,药效猛烈······”

“伍大哥,我还有一事相求。”她忽然是想到了什幺:“我,你可还记得当时,就是去年我第一次到衙门登记我爹爹时,那时的衙门中的那间屋子吗?我还想进去看看,你可否带我进去?”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那幺就······但是她依旧想重新回去看看那个地方!

伍韬看着她认真又急切的模样,点了点头:“带你进去是没问题,我一会儿去交接班,你就跟我当做是登记亡人,再去一次便是。”

宝莺跟在他身后,全身心都沸腾起来了!一年了!一年了,终于是时候回到一切的原点,去解开源头的谜题。

衙县里人不算多,有一些来办事的平民,亦有三五成群的捕快守卫,宝莺走在这里头,并没有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辽县地处中原北方,秋日雨水稀少但阳光充沛。透过斗笠下的面纱,她悄悄地打量起庭院的一切。干净,整洁,井然有序,还有盆栽花木装点。之前那次来时,沉浸于爹爹过世的悲伤,后来发生了那事,总下意识觉得,这地或许是污绉下作的。

伍韬打开门,让宝莺进去。她再一次身处这间小屋子,各样摆设,简朴小桌床榻,都没有什幺变化,一眼望去,也看不到什幺异常之处。

可宝莺混沌又残酷的感觉才汹涌而来。她失了魂,跌坐在那榻上。就是这里,她美好的贞洁,被人玷污。他看着她一脸痛苦沉思,挠了挠头:“这里,该应该是不会有什幺线索的······”

“定期都有人打扫·······此处是衙门中诸位捕快同僚的休息间,有时夜半轮值,太疲惫了或者身体不舒服,都会在此休息······”

所以,这衙门中的每个人,都是有可能的?她凉了半截。她虽不同以前,可终究还是一阶平民,捕快加上值守,少说上上下下都五六十人,该如何找?

他静静地走到她身边,亦是坐到了床榻上,将又欲落泪的她搂入怀中:“你莫要怕,我相信你说的······”

“现在这世上,知道的人也不止你一个人了,为何不说出来,让我替你分担一份痛苦?”

眉目之间,似有温情流动。伍韬的怀抱,这样温暖而真实,与她先前服侍过的男人,完全都不一样。

这样的真实,她这辈子,还配拥有吗?

她手抚上他阳光俊朗的面容,伍韬看着喜悲交织而又脆弱美丽的她,终于是让冲动主宰了理智,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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