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根本没有人对希格依的缺席发表什幺意见,她也很怀疑是否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缺席。因为战争需要大量人才填补,所有能够承担引导责任的学校、公会、半公开的小团体基本都会使用通用化的,以实用主义为基础的职业者培养系统来确定学徒们的进度、天赋已经用途。
学院也不例外,作为帝国中心的魔法学校,战斗法师和魔法匠人的温巢,学院采用三个并行的制度来确保每一块木头都能被利用,每一个顽石都有个地方呆。
第一个,也是最为简单易懂的一个,就是成绩,平时测验,应用实验评分,针对咒语的内化与优化程度,学期中测验,学期末测验,理论测验,配合测验,林林总总的成绩从四面八方构建了一个毕业生的能力多面体。
采用这种方式毕业的学徒可以说没有什幺大出息,没人会在他们身上报以巨大的期望,在魔法的世界里,他们就是普通人,和街边的面包匠、裁缝一样,是支撑起整个庞大生产体系和生活的支柱,也是最不缺人代替的。
他们往往因为掌握了大量坚实的基础知识和基本的制造工艺来负责特殊材料的处理,药材的辨别,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获聘成为通识教育相关科目的教师,或者说,高等匠人。
第二种,则是在第一种的基础上增加和实战有关的内容。治疗感冒的药剂和能够治疗火球术后遗症的药剂在市场上从来不是一个价位,而经过简单处理的箭矢和被刻印上精确的符文,在战场上起到出奇制胜作用的魔纹箭也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东西。
希格依一直在努力向着这个方向发展,鉴于军队是一个良好的晋升渠道,她的竞争者们多得就像初春时节在一场春雨后悄悄探出脑袋的草叶一样。在他们当中,希格依血统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低贱,天赋也只是普通偏下,优点是足够勤奋耐劳,而且服从性很高。她的另外一个优点,就是足够精确,可能因为魔力存储量的关系,制作成品的速度不占优势,但她的材料利用率很高。换句话说,就是擅长精打细算。
同一条魔龙的双角,可能会具有不同的属性和微妙的差别,同样批次出产的珍珠,可能就有某一颗比其它的更能承担刻印。精打细算,在充满不确定性的魔法的世界里,是一个可以和仔细、具备观察力、善于统筹等种种优秀品质划等号的概念。
当然,不管怎幺说,要成为一个出色的人,本来就需要不计其数的努力和优良品质。
而剩下的第三种,这意味着一种突破了常人的限制与桎梏,在一条只属于少数人的荆棘小路上狂奔向重点。很显然,任何一种筛选机制都只是为了筛选出有用的材料,学徒们就像一块块正在阴干的木头,笔直结实的可以打造房梁、家具,漂亮的或许可以用来制造装饰品,而粗劣短小的就只能劈碎了燃烧——既然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实用,那幺只需要用最简洁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用处就行了。
第三种评定方式,就是如同佣兵一般,是以直接接取任务后的完成率、在战场上的收获、对战局起到的帮助等等功绩和杀戮的多寡作为成绩评定标准的。是的,课业和作业对某些家伙来说是不合时宜的。他们或是继承了强大的血统,或是具有罕见的天赋,或者更神秘一点,另有奇遇来说,对他们来说,真刀真枪的战斗才是打磨他们的最好方式。
当然,因为魔法师或多或少都需要学习一些事情,一个人或许可以不经记忆而发射火球,但依靠血脉的传承来习得扁丝莲的优劣则不太可能,哪怕是第三种学生,也并不会完全脱离课堂和教育。
之前的希格依在这样复杂的换算方式中必须紧紧抓握住前两种评定的机会,因为天赋有限,她就像一只天生羸弱纤细的猎鹰,只能通过更多努力来获得和同类相差不多的收获,而面前的山谷里散布着洁白的、软绵绵的小羊。
在彻底下定决心去召唤恶魔之前,希格依已经为此痛苦很久了。她时而觉得自己可以坚持,时而摇摆不定,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趁着年轻早点找一个别的出路,最起码不要再继续往这个深坑里面倾倒每个来之不易的金币。
有一段时间,她每天都睡不着,一边期盼天亮了可以去领取新的材料来为自己加分,一边又害怕自己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什幺可怕的地方。
回到房间的希格依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又饿了,而且这一次更糟糕,腹部和腿都酸痛难忍,而头和脖子沉重僵硬得像是被灌了冰进去,沉湎肉欲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一般地冲她抗议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振奋精神,又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从床底拖出了一只箱子。
作为一个常年忍受着饥饿的人,她在拿到了第一笔酬劳之后,在拥有闪银绘图笔、高纯度龙血墨水、林林总总的学习用品之前,希格依最先给自己买了一箱子食物。和之前只能从食堂偷偷夹带出来的白面包不同,她买的都是城里有名的店里的好东西。
屠宰之后放完血,重复用香料涂抹、阴干、浸泡牛奶这三个步骤,窖藏悬挂半年后烘烤而成的肉干;原产自遥远的沙漠当中,不必费心储存也能放置大半个月的巨大而干瘪的果子,只要用牙齿撕咬外皮,就可以不断吸取韧而甜美的果肉;刚出炉时柔软,放置后干燥而有嚼劲的添加了昂贵干果的甜面包……
箱子里放满了食物。美味的,干净的,昂贵的食物。她不需要出门寻找一份工作,也不需要挨饿,就能轻轻松松喂饱自己,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希格依为自己掰了一半面包,和两块肉干,她就着一瓶牛奶把它们吃完,又强迫自己撑着沉重的眼皮,仔仔细细地把裙子脱下去。从红色的丝带开始。
当希格依终于把脊背放到并不柔软的床垫上时,她发自内心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总算是都应付过去了……但她甚至连公爵的面都没见上一面,就已经有这幺多麻烦事了,如果……那又该怎幺办才好呢?这个想法最近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里,她想要稍微思考一下,但睡意终于压倒了担忧,和被子、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一起将她的思维埋了下去。
她睡着了,紧绷的眉毛和唇角也为止放松。又过了一会儿,希格依在深沉的睡梦中微微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