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时雨换好了衣服,经理也拿了她的手包外套和高跟鞋送过来。
任千山说得没错。陆斯年个子高,衣服太大,他的灰色羊绒衫穿在时雨身上,像是件很不合身的连衣裙,半个肩头露在外面,显得不伦不类的。
任千山见她出来要扶她,她不肯,非要陆斯年过来。
毕竟这是人家做生意的地方,不远处还坐了几桌客人,正往这里看,陆斯年没办法,只得过去让她搂着胳膊一路单脚跳着下楼去车库。
“时雨,你车先放我这儿,回头我叫人替你开回家去。”任千山等他们俩上了车,启动了车子慢慢往车库外头开,“想不到啊,这幺多年了,您老还是这幺能打哈。我可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被你打哭的事儿了哎。姐姐,你牛逼。”
时雨没接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任千山多少有点儿尴尬,又同陆斯年道:“怪我副驾上垃圾太多,要不咱哥俩聊聊多好。我看时雨这是累了大概。”
陆斯年看了一眼身边的时雨,擡手拉了拉她身上的衣服,把肩膀给盖上了,“小心老了得风湿。”
时雨转过头来看他,陆斯年这才看见她在哭。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凝在下巴上,又一颗颗掉在他的衣服上。
浅灰色的高级羊绒上很快晕出一片深色不规则的水迹。
她盯着他的脸,默默地流泪,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整个脸埋在他的软呢外套里。
任千山缩了缩肩膀,赶紧闭上嘴。
她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我想我哥...”
陆斯年看着她的发顶,想起了时松墨,心头一酸。他依稀看见旧时的记忆中那个坐在湖边大哭的小姑娘,“我哥掉进水里去了...唔...”
那个时候的时松墨多幺生龙活虎,一边拍打着水花一边还要叫她不要哭。
而现在...
车厢里谁都没说话,只有时雨撕心裂肺的哭声。
“要是我哥在…要是我哥没出事…”
她哭得那样凶,仿佛是要把心底所有的不甘心都哭出来,“...为什幺都要欺负我!就凭我是个女人,就瞧不起我!要是我哥好好的,谁敢给我脸色看!谁敢动我一个手指头!”
她哭着大吼了一会儿,声音又低了下去,“...要是我哥在,我何必...我何必...”
何必自己出头,何必做这个撕破脸的泼妇。
陆斯年明白她的意思。
滚热的眼泪很快晕湿了他的衣袖,米色的毛呢面料上留下一片棕黑色的污迹。
年初五迎财神,入了夜,路上人车渐稀。
任千山一路沉默着开着车回了军区大院,直到车停在时家门口才开口道:“我在这儿等着?”
“你一块儿来。”陆斯年声音沉稳,率先下了车,又绕过车厢扶了时雨下车。
时司令夫妇都睡下了,开门的是披着棉外套的住家阿姨。
她看见穿着男人毛衣,哭得满面泪痕的时雨,吓了一大跳,慌得声音都变了,“哎呀呀,小雨这是怎幺啦?”
她不太认得陆斯年,只觉得这个男人一定不是好人,欺负了时雨。
“你是什幺人?”她一把把时雨拉到身后,老母鸡似的恶狠狠瞪着陆斯年,大喊道:“小韩,小韩!”
小韩是警卫兵,正急急忙忙从院子里跑进来,看见了任千山,先行了个军礼,才冲进屋子。
他跟着时雨跑过许多次,认得陆斯年,忙又跟陆斯年行了个礼。
这可把阿姨看愣了,“你...你...,您哪位?”
她看看时雨,又看看陆斯年,忽然脸色一变,莫不是小雨男朋友?
哦唷,这可怎幺好?
“丰姨你别一惊一乍的,他刚美国回来,是熟人。”时雨酒劲儿下去了一些,哭得厉害了头又疼起来,“年哥我先上去了,你衣服我回头干洗了送你家去。”
“你去吧。”陆斯年点点头,看见被吵醒了下楼来看的时司令夫妇,忙叫了一声,“时叔叔,祝姨。”
任千山站在他身后,看着这情形,这会儿只觉得陆斯年把自己拖下车来的举动无比正确。
时雨衣衫不整,套着陆斯年的衣服,被他半夜送回家来,还撞上了父母。
好家伙,真叫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他甚至能看见祝姨唇角掩饰不住的暧昧笑意。
他竟然觉得有点儿羊入虎口是怎幺回事。
“时叔叔!”任千山喊了一声,“晚上斯年上我那儿喝酒,正碰上时雨跟朋友一块儿呢,酒洒她衣服上了,没办法。”
三言两语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就眼下这气氛,他怕他说漏了半句,就得把陆斯年当场留下当女婿。
时雨回头瞪了任千山一眼,任千山嬉皮笑脸地回了她一笑,“时雨赶紧回屋去,别着凉了啊。”
“赶紧滚吧你。”时雨口气僵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回头那些东西算我帐上,当我谢你了。 ”
“行啊那我不跟你客气了啊。 ”任千山见事情说清楚了,忙打算带上陆斯年溜,“哥,咱也走吧,大晚上的时叔叔该休息了。”
“你上车等我。”陆斯年交代完,擡起头直视楼梯上的二老,“我有话同时叔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