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低落,在长极殿前的地面晕开一圈涟漪。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男子正翻阅着奏折,烛光下,俊逸的侧颜透着慵懒儒雅,显得高贵自然。
此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那人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碗玫瑰花蜜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蟒袍,那是宫中太监的服制。
“陛下,岐阳宫的倩嫔娘娘照例送来了蜜茶。”
座上的李靖翌只是擡了擡眸,便又垂下。
“何忠呢?平日里不都是他送?今儿个怎幺是你?”
面前的太监颔首道:“御膳房今日找不到新鲜的花露有些耽搁了,师傅正在训诫宫人,便把这差事交给奴才了。”
他五官沉稳,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双眸子清冷如旧,在那太监的身上瞄了许久。
“朕看你有些眼熟,可曾在殿前侍奉过?”
“回陛下,奴才叫小福子,已经在殿前三月有余了,不过平日里都是干些打杂的活,所以陛下不认得。”
那小太监徐徐说着,口齿流利,咬字清晰,丝毫没有面见陛下的危机之感。
“嗯,放这吧,朕一会儿喝。”
“看你还算机灵,帮朕把窗格上面的几样汝瓷擦拭一下,朕看着舒坦。”
“喳。”
说完,小福子刚准备去擦瓷器,何忠便从殿外走了进来请安。
“陛下。”
何忠跪在地上。
“朕让你查的事怎幺样了?”
“回陛下,您说的那位玉娘,人找到了。”
那声音明显变得轻了些,怕叫人听去。
“奴才已将人请至宫里,安顿在偏殿了,今日有些晚了,陛下不如早些歇息,明日再去一问究竟。”
“嗯,甚好。退下吧。”
李靖翌将奏折放下,瞥了一眼帘外,那站在隐蔽处的双脚此时悄然离开,将那纱帘掀起了轻微的涟漪。
他端起那碗花茶,新鲜的香气扑鼻而来,伴着甜意,那浮在水面的玫瑰花瓣粉雕玉琢,倒映着深沉的心事。
深深宫邸,悬崖勒马,谁人都是这莺莺切切中的一人。
汩汩的热茶被倾倒在地,在灯下散发着热气,淡淡玫瑰花香沁入空气,飘散至窗外。
今夜,在那做梦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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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金銮殿,这座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斗拱交错,黄瓦盖顶。
殿内的十根石柱上雕刻的巨龙盘绕升腾,腾云驾雾,似是在空中云游。
官服加身的朝臣乌压压排着队站成一片,气势宏大。
“陛下,如今西北边关战事吃紧,游牧民族政权一日不除便是我邑朝的心腹大患。”
“周将军北伐之战折损十万精兵,溃败落逃,周家军死伤过半,将近四万人被俘虏,可见兵法之薄弱!还请陛下早日决断,派更有将才之人前往西北,为邑朝平定叛乱。”
龙座上身着圆领大袖龙袍的男子终于擡首,相貌清隽入骨,屈指抵住上颚,半张脸浸染在阴沉中,不疾不徐。
“右相有何见解?”
天子有些凛冽的眉骨轻佻,低头凝视着穆彦宗。
穆彦宗立马跪下,叩首,说道:“臣以为…曹将军亲自挂帅,曾率兵南下攻打边陲小国余朝,可见实力并不比周家军差,陛下不妨让他一试?”
此话一出,又出来了几位臣子附和着。
此时谏臣张孟走出来愤慨地说道:“陛下!曹将军虽勇猛善战,但却从未去过西北,也并不了解游牧民族的作战核心,恐怕根本不是其对手,还望陛下三思!”
张孟与穆彦宗向来不和,常常廷中舌战,早已不新鲜了。
“好了,吵得朕心烦得很。”
大殿中的人立马噤声,对这九五至尊都含着敬畏之意。
“派将一事,朕需要再斟酌一番,谁也不必劝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玉如意甩在手心中,看似有些烦躁。
此时何忠悄悄走过来,与李靖翌耳语了几句。
突然那龙座上的人勃然大怒,哗的一声将案桌上的茶水刮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众人一跳。
“谁干的?”
那声线带着生生的怒意,宛如一潭死水。
何忠立马跪下,颤颤地说道:“回陛下…奴才今日去那乳娘的偏殿中,发现没人便去寻,谁知从那南湖里捞出一具死尸,浮肿的已认不出是谁,但是那身上的衣卦是昨日奴才专门去取的,一看竟是那乳娘没错…”
“大胆!”
“在朕的皇宫里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回陛下,奴才发现那乳娘手里攥着一截衣角,像…像是如意缎绣…但那名贵的蜀锦,只有各宫的主子才能用,奴才做不了主啊!还请陛下消消气!”
这样的对话一出,殿下的大臣们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狗奴才!给朕查明白了!如今朕的臣子都在这看着!今日此事不能水落石出,就都给朕站到查出来为止!”
那一脚踢在了何忠的臀上。
“喳!”
何忠扶着帽檐,捂着臀踉跄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绣坊的宫女,走进了殿里。
那宫女已经吓的瑟瑟发抖,这金銮殿可并非谁人都能进,如今看到这样的场面,腿都软的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回…回陛下,奴婢是绣坊的秀女采星…这个月只有…只有岐阳宫里有要过如意缎绣作衣裙…”
岐阳宫…
此时身边的穆彦宗额角渗出了些许细汗,心中隐隐又些不好的预感。
“回陛下,岐阳宫是倩嫔娘娘在住…”
何忠小声说着。
“叫她过来。”
众人看着天子的眸中戾气颇深,清冷凉薄。
殿内已无人敢随意说话,弥漫着即将燃起的无名硝烟,周遭静得出奇。
此时的岐阳宫里。
芊芊玉手一巴掌扇在脸上,啪的一声,便落了红。
“你这个废物!本宫不是让你淹死她后想办法把尸体给扔出宫去吗?!”
“娘娘息怒,奴才真的把她捞上来扔出宫去了,奴才哪儿敢骗娘娘啊!谁知…谁知今日那乳娘又出现在南湖里…奴才…奴才实在不知啊!”
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太监哭丧着脸不敢多说一句话。
突然间,她转过头,深陷的眼珠恶狠狠的瞪着那太监,抓着他的衣领摇晃着。
“你是不是骗我!你是不是跟那周遥清是一伙的!你不是说昨晚听见陛下说找到那乳娘了吗?不是说安排在偏殿了吗?”
“回娘娘,奴才昨日真的听的真真切切啊!奴才一直拿娘娘马首是瞻,怎可能骗娘娘!”
再看那太监,纤瘦细长,面容稚嫩,正是小福子。
扶着圆桌的女子两眼呆滞,双唇紧闭,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怎幺会这样?
穆挽秋踉跄着往后退,昨日她虽亲自去到南湖,看着被打捞上来的死尸像是乳娘的模样,但是面部太过浮肿认得并不清晰,她只是嫌弃的摆摆手,让小福子赶紧处理掉。
可人明明已经死了…自己的衣角怎会在那人手上?
小福子是她安插在长极殿的细作,跟了她许多年,断然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难道…
此时,宫门被强行推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殿中,门口俨然站着何公公与几名带刀侍卫。
只见何公公冷冷的说道: “倩嫔娘娘,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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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谢谢大家喜欢我写的剧情呜呜呜 受到肯定真是让我开心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