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消息传遍了皇宫内外。
宫里的人马屁都拍的又响又亮,风闻者纷纷跟风宣扬皇帝的慈爱,又给端静送了各式各样的厚礼表达担忧之情,以此向皇帝表忠。
宫外的文人们就比较含蓄一些了,纷纷争着写词做赋,遣词造句间明里暗里赞扬皇帝有仁君之相。
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八阿哥尤甚,他听闻消息的时候正在做功课,闻言转了转眼睛,一脸若有所思。
等到端静醒来的时候,已经铺天盖地都是皇帝无惧严寒亲自救女的感人事迹了。
她靠在床上,听绿衣给她讲宫里宫外的八卦,这件事也避无可避的被提及。
绿衣讲的时候全程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端静的脸色,可端静的嘴角从头到尾只保持着一个仿佛固定的弧度,无论绿衣说什幺都只听着不说话。
“公主,您现在可是宫里宫外公认的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听说只这两天大把的礼,都要把咱们在永和宫的房间填满了呢。”
端静平静的听着,没有反应。
“……兆佳贵人一听说您落水的消息,急的耳铛才带了一半就匆匆跑来钦安殿,可是被皇上的人挡回去了。皇上说,要让您静心在这钦安殿养身,这些天所有人都不许来打扰。好些溜须拍马的人听了这话,都只能悻悻而归。”
端静除了听见兆佳贵人的时候眨了下眼,其他时间依然一副游离于世外的模样。
“……对,对了!公主您不知道,皇上为了您身子早点好起来,前几日天天把折子搬到您身边批,日日用陪着您,待会儿皇上下了朝,一定还跟往常一样来看公主您!”
绿衣知道端静一直很在意皇帝的爱,即使他曾经那样无情的对待她,她心中也一直保留着一块对父爱的期待。
绿衣很怕端静再次做出些傻事来,自端静醒来后,绿衣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一直讲述着大家对她的关心,试图引起她对俗世的期待。
可端静似乎对什幺都失去了热情,她眼神里满是平静,这样的苗头在她自绝前就偶见端倪,但那时的她起码还会对外界做出反应。
可现在的她,却似彻彻底底丧失了活动的意志,只被动接受着外界的刺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切都疏懒而漠然。
“……啊,还有皇太后、大公主、四公主、四阿哥、八阿哥、大福晋……他们都送了礼来,还说等您好了再来看望您呢!……”绿衣还在锲而不舍。
端静却缓缓闭上了眼睛,靠坐着再次睡着了。
绿衣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扶着端静躺下后,担心的去找刘声芳。
刘声芳这些日子几乎就差住在钦安殿了,日夜不离。生怕端静有个好歹,往他的脖子和脑袋分家。
可端静醒来后的症状也着实令他踟蹰,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测,听了绿衣对于端静这段时间的行为表述后,基本上有了定论。
“皇上,公主的症状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八个字‘慵懒、呆滞、忧郁、思虑’。依臣看公主是有了郁证的苗头……”刘声芳小心翼翼的回报道。
皇帝刚下了朝,梁九功正伺候着他换衣,闻言他猛的回头,“郁症?”
刘声芳点头道:“前朝的《景岳全书·郁证》说,若情志之郁,则总由乎心,此因郁而病也。《古今医统大全·郁证门》也有记载,郁为七情不舒,遂成郁结,既郁之久,变病多端。”
“因而这病的关键还是在于公主自己的心,公主心结打开了,心情舒畅了,也就不药而愈了。眼下公主只是有了苗头,还算不得‘郁之久’,万不可放任自流让公主郁结下去了,不然……”刘声芳支支吾吾。
“不然怎幺?”
“不然……怕是这次的事指不定还要重演……”
刘声芳心里叹气。
怎幺什幺都让他赶上了呢?这倒霉催的!
皇帝沉默了半晌,问道:“要怎幺治?”
说到治疗刘声芳侃侃而谈:“回皇上,《黄帝内经》对郁症就已有描述记载。这病最有名方子叫柴胡疏肝散,以疏肝理气为主,疏肝之中兼以养肝,理气之中兼以调血和胃,十分对症。”
“但药可医身,不能医心。至于心如何医……臣想皇上应该比臣明白……”刘声芳垂首掀起一只眼皮小心翼翼的朝皇帝看了一眼,看到皇帝一脸阴沉,又连忙收回眼神。
皇帝黑着脸,“行了,朕知道了,滚吧……”
刘声芳连连应诺,跪下谢恩时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皇上,这次一事损伤了公主身底,必要好生进补才行。另外寒意袭身,纵然您救治及时,但免不了可能会影响公主未来子嗣……若不养好,许是将来不易怀胎,怀上也不易保住……”
皇帝缓缓握拳,无力的摆摆手,让刘声芳离开了。
纵然他从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孕,但女子妊娠是人生大事……
她可以自己选择不生,但任何人都不应剥夺她不生的权利。
养身尚可以慢慢来,这皇宫里从不缺顶级的保养品,任端静山珍海味吃到乏味皇帝都养得起。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将养,而是如何避免这次的事情再次发生。
“上元灯节,按往常,京城都是取消宵禁连贺三天……梁九功,最后一天的时候提前给朕备车,安排好人暗中守卫,朕,要带公主出宫。”
皇帝以前每每烦躁郁郁之时,要幺发泄在女人身上,要幺选择直接出宫找乐子,或打猎,或游览,或微服……一番下来,神清气爽,心情开阔。
话说出口后,皇帝自己也有些诧异,女人大多都爱金银财宝,衣服首饰,以前他每每赐给宫里的女人们,她们都喜不自胜。
可皇帝就是隐隐有种预感,端静不会吃那一套。
这是皇帝最用心讨好别人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