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在母女间的那层隐形纱布被蓦地撕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这些陈年伤痕原来并没有结痂,只要用手轻轻一扣,就能把内里的伤痕都暴露在空气之中。
顾凤霞说完那番话,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总算被疏通了些,但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又上了年纪,说完便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她见顾昭木头人一样地呆立着,显然也是在消化她刚才那番话里所包含的信息量。
顾凤霞坐了没一会就带着那个空的保温桶回去了,她走以后,顾昭才肯把已经僵硬了的自己重新放到柔软的沙发上。
等顾昭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消化完顾凤霞留下的话后,先是在心里涌起了一股井水般的悲凉,自她十岁起,她和顾凤霞就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在这将近十七年的岁月里,她一直以为,是她一直在忍受顾凤霞那异于常人的控制欲,是她一直在忍受着顾凤霞以爱之名对她生活的干涉捆绑,哪怕母女俩都在忍受着彼此,也一定是她的忍耐大于顾凤霞的忍耐。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顾凤霞也觉得自己是委屈的,她和顾昭一样,一直觉得是自己在包容着忍耐着对方,却从不肯反思自己身上有没有问题。
那股子悲凉过后,便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席卷了顾昭,这悲哀不是纯粹的悲哀,这悲哀里还包含着委屈和愤懑,一种被对方同时也是被自己隐瞒了多年的欺骗感。
顾昭忽然很想喝点酒,她光着脚去酒柜挑了瓶酒,酒柜里的酒都是宋凛声的,顾昭随便挑了瓶离玻璃柜面最近的。
顾昭喝了没几口,那高脚杯里的酒红色液体就有些晃人眼了,她在这种不太真切的眩晕感和迷醉感中,开始在脑海里播放一帧又一帧的电影画面。
幼时她在台灯下写作业,顾洪卫坐在她旁边,一边帮她辅导作业一边拿着个大蒲扇帮她扇走蚊子。
小学四年级顾凤霞帮她报了个舞蹈班,每天傍晚一出校门她就能看到家里那辆自行车停在路边。
高一时她参加舞蹈比赛时摔断了腿,被医生告知这辈子都无法跳舞时,在病房里嚎啕大哭。
大学参演一个知名话剧,表演完刚下台,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疑惑地回头,却看到一张俊朗阳光的脸。
两年前她跟着剧组的人去参加一个饭局,给大佬敬酒时不小心把酒滴到了他衣领上,她慌张地拿湿巾帮他拭擦,却看到金丝框眼镜后面,那双让人猜不透情绪的眼。
她还看到周慕开车带她去出租房,问她有没有可能把那面空白的墙重新贴满?
然后是宋凛声骑在她身上,边掳着她的长发边凶狠地插她……
在顾昭逐渐失去意识之前,浮现的却是顾凤霞那张恨铁不成钢的焦灼的脸,顾昭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得很想靠在一棵大树上,什幺都不用想,什幺都不用做,就可以拥有一个轻轻松松的,在旁人眼里幸福美满的人生。
她歪七扭八地躺在沙发上,用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她想着她得给宋凛声打个电话,冷战时间也够久了,他气也该消了吧,只要她低个头服个软,顾凤霞就不会再用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她,当然也就没有她那个劳什子妹妹雅歌什幺事了,只要她给他打个电话。
顾昭拨通了个熟悉的号码,刚喂了声,自己也已经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幺,就意识沉沉地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