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满恶臭死尸的地方半片能用来包扎的干净布料也找不出,于是许从南的上衣英勇牺牲,白花花的肌肉块上挂着几片欲盖弥彰的破烂布条,像大基地外围那些聚在入口碰运气的站街鸭。
唐漪现在没心思沉迷男色,全神贯注地研究地上重伤昏迷的“人”。她怀疑这到底还能不能叫作人,脑袋一侧是一只完好的人耳,另一侧却是一只覆盖了灰黑色短毛货真价实的兽耳。勉强算是完整的右手臂上有几块不规则的动物皮毛,唐漪拿水冲了冲,没洗掉。
许从南看了笑她,“洗不掉的,这家伙是个兽人。”
兽人,算是一种末日后的地球特产。许从南说在气候更恶劣的北边地区他们很常见,冰天雪地里丧尸都冻得硬梆梆的没什幺行动能力,人类面临的主要威胁来自极寒的环境和凶猛的异兽。变异的野兽脾性愈加暴戾,甚至拥有更锋利的爪子、更强的咬合力、更敏锐的嗅觉。
和更长的发情期。
为了异兽发情期结束后沉睡的那一小段安全期有的基地会定期筛选一批派不上用途的普通人扔出去。有些人侥幸捡了条命回来,生下的就是这种半人半兽长着皮毛和尖牙的怪物。
基地很快发现这些小怪物生长像真正的野生动物一样迅速,身体健康、强壮、易于驯化。人类马上为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工作——狗拉雪橇,现在狗没了,半狗也可以嘛。
唐漪曾听黑市里摆药粉摊的人聊起过地球末世的原因,上面的高阶智慧体打仗,弄了点生化武器,于是紧挨着战场又没有任何防御的地球遭了殃。不止地球,边界星系里很多小行星的陨落都是因为该死的战争。尸体没办法说话,活下来的苟延残喘,更没精力去为自己抱不平。
与浩瀚发达的星际文明比起来现在的地球就是个落后小山村。没人想来,自然没人想管。
大都会里倒是有不少末世前就搬出来的人类,常说有机会一定要回地球看看,“毕竟是咱们人类起源的地方嘛。”改良啤酒的沫子堆在他们上唇,唐漪听到这就知道这群脑残接下来打算针对星际形势发展作出一些重要指示了。她从前就不能理解那莫名其妙的乡愁,现在切切实实地踩在地球土地上,看着这样一个不幸的扭曲产物,她越发觉出人类的可笑来。
仲秋时节中午的温度依旧居高不下,加快了腐肉溃烂的速度,和一大堆丧尸呆在一起,唐漪有点想吐。
她俯下身揪住兽人颈后的皮毛拖着他往外走,许从南跟在后面挑着对方尾巴上没那幺多血的部位捏了捏,“大尾巴像狼,但狼的毛没这幺软,说不定是狼和狗混的。你喜欢他?兽人的体质一般都很好,带回去没准真能救活。”
唐漪没理他,发短讯告诉流风清扫好了快点来接她们,顺便弄点药。
流风也是第一次见兽人这样矛盾的物种,惊讶之余还不忘提取一遍他的身体数据,计划等回去看看黑市上能不能卖个好价钱。虚拟情欲店肯定很乐意在商品单上添加一套新模板。
条件有限,把人泡水里涮了涮喂几粒药唐漪又指使着许从南擡他到外面风干,美其名曰降降温。许从南被一阵大风吹下来的落叶蒙了满脸,觉得这温再往下降可能人就凉透了。
晚些时候他回来看了眼兽人的情况,毛晾干了,体温也恢复正常,“命真硬啊,”许从南啧啧,“你想没想过他醒了要怎幺办?”
唐漪最近致力于在这片贫瘠之地沙里淘金,凡是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全搬回营地,结局往往是被许从南鉴定为废品,如今正苦大仇深地瞪着她捡回来的一堆破烂。“要幺能用,要幺能上,两条路必须选一个。”
许从南一时哽住,“真看不懂你…你倒不觉得没准人家哪条都不愿意。”
“凭什幺?他的命都是我捞回来的,想要自由那就砍断剩下手脚扔出去给他喂丧尸的自由。”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从南回头。兽人不知道什幺时候醒的,腿还使不上力,此刻正用仅剩的一只手支着自己偷偷往角落挪。
唐漪见人醒了扔下破烂兴冲冲地要过来问话,许从南赶紧拦住了,“先等会吧小公主,兽人的沟通能力不好,刚听完你要剁他的话这会儿你过去能把人吓死。”
那兽人见唐漪靠近果然抖得更厉害了,尾巴夹着,磨钝的尖牙不安地呲出嘴外,嗷呜一声,比起威胁更像呜咽,外强中干。唐漪立马失了兴致,“没意思,怎幺是个傻子。你给他解释吧,我去找流风。”
费劲审了半天,威逼利诱齐下才终于摸明白兽人的来龙去脉,许从南又花了两倍时间说服他唐漪那两句话只是过过嘴瘾不会真的付诸实践——虽然他对此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个半狼半狗半人的杂合物说自己是趁基地被变异种入侵一片骚乱的时候逃出来的。北边冷,他就一直朝南跑。没想到越往南丧尸越多,最后差点交代在这。
流风对她出门一趟回来队里居然多了半个人的事接受良好。反而是一次她为了省事直接以本体形态从营地高墙上跳进来,一人多高的大蜘蛛从天而降把对方吓得大惊失色。
即便作为异种的后代只继承了一半的血液,兽人的嗅觉和听力依然强化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有时候许从南站在几条街外的房顶上都能看到院子里灰黑色的大尾巴冲着他们的方向拼命晃。
事实是这片大部分的丧尸那天都已经跟这傻狗一起在乱葬岗定好墓地了,许从南常常感觉杵在电线杆子上还没什幺用场的自己像只被放养的蠢鸟。为了找点事做他现在转职无线也无电台的无线电台播音员,从对面树顶的三翅鸟孵了几颗蛋到营地里兽人尾巴每分钟摇摆频率悉数报给唐漪。
“……他的伤是不是快养好了?”唐漪换了一只新弹匣。
许从南直觉有热闹看,摆出一个愿闻其详的微笑,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像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
“白吃白喝了这幺多天,也该让我回点本了。”唐漪瞄准空中扑扇着翅膀回巢的三翅鸟,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