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朦胧地记得阵阵规律的挤压,自己混着血水终于离开产道,随着母亲那声终于痛苦释然又欣慰的长鸣。
它记得来自母亲的乳汁,奇异地能和海水分离,它也记得自己伏在母亲宽阔的背上,由此探出水面的第一口呼吸。
但它记不太清血水是怎样招来那群趁虚而入的暴徒,不太记得母亲是怎样护着它进行以一敌十的厮杀,虚弱又凶猛,竭力又无力,生命最后的搏击。
它托举不住母亲缓缓下沉的身躯,阻挡不了胆大包天的分食,也控制不了失去乳汁之后的饥饿,它从此只剩自己和那具残骸。
它奋力追捕着一只游鱼,它们一样的落单了,这是它不可多得的饱餐一顿的机会。
可是母亲来不及给它不能冲上海岸的教导,它对此毫不知情,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搁浅了。
它动弹不得,仿佛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它忍不住开始哀叫哭泣。
直到它遇见了你。
彼时你尚且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惊慌失措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第一时间拨打了搜救电话,你蹲在它身边,浸湿自己的长外套盖在它的身上,来来回回用小水杯朝它泼水。
它冲你无助地嘤嘤,那因为受困而难过的呜咽让你又急又心疼,你不住的抚摸它,跟着它一起流泪。
它透过朦胧泪眼看着你为它忙前忙后,是自那天以来久违的陪伴,是为它、只为它,它终于不是孤单一个。
直到后来你与搜救员将他送回大海,它还是依依不舍地望着你,朝着你们喷水,畏惧又依恋地在海岸徘徊,很久以后才依依不舍地潜入海底。
后来,在一个个想来见你又无功而返的日子里,它常常会想,要是那时多留一会、再多留一会就好了,你是不是就会喜欢它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呢?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它终于克服内心的恐惧,回到那片海岸,可他等到日暮西山,都没能见到你。
那之后的一个月,它叼来了自己捕食过的最美味的大鱼,这种大鱼罕见又机敏,它追捕了好久好久,又游了好久好久才赶到这里,可是你还是没有出现,它等得饥肠辘辘,最后还是自己吃下,“一点也不好吃呀……”它想。
那之后的三个月,之前救助过它的搜救员发现了它,它不知道这些两脚兽在说些什幺,但是那好像是你的语言,在那之后,即使它隐约意识到可能真的见不到你,它还是会时常来到这里。
那之后的第二年,它已经完全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观察员们都很喜欢它,他们无意中提到过,你已经回家去了,那是已经跨越了这片汪洋的更远的地方,你可能永不会再来。
那之后的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它还是忍不住偶尔转来看看,在这期间,他拒绝了同类虎鲸组群的邀请,它有惊无险地成长,可以捕食海鸟,也可以捕食海豹,它真的找到了更美味的食物,再也没有危险胆敢欺负它的形单影只,它在这片海域已经没有威胁了,可是,它还是等不到你。
第五年,它不知道身体为什幺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只剩下全身骨骼如敲碎般的剧痛,漫长的煎熬之后,它看向自己与人类无异的五指,五根手指弯折握紧,一个完整的拳,五根手指伸展,一只人的手掌。
它告诉自己,或者说,他告诉自己,这是五,这是第五年。他盯着自己新的身躯茫然地看了一会,眼泪从他的眼角沁出来,开辟出一条条河流,流到他的嘴边,一晃这幺多年。
“你到底在哪里呢?”他对着天空,轻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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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俺娘骂的好惨,写这章还挺难过的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