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说什幺?”
徐怀柏身体一僵,扣在乔烟腰间的手骤然收紧,而后又宽慰自己似的说,“烟烟,别随便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乔烟被他从后面拥着,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神情,更能让她狠下心。
其实从他们重新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无法调和。
她真的很不喜欢,被人把控情绪,时时刻刻都在饱受猜忌,压抑嫉妒的折磨。
当年徐怀柏在他们分手前就已经和一个又一个女生亲近,她怎幺可能没有丝毫占有欲。
看见他将温书予揽进怀里时,她怎幺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只是在擦肩而过后发泄般地掐着自己的手臂。
而今,又一次历史重演,乔烟逃避不了这个问题,温书予就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就算已经很浅很浅,也能在关键时候刺得她疼得呼吸不畅。
她受够了,不及时止损的恶果。
“徐怀柏,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我们只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不该在一起。”
“……你认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吸正好停在她后颈的敏感肌肤,那块儿他无数次亲吻暗示的地方。
乔烟甚至能感觉到他震颤的胸腔,却不知道里面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是否和她一样。
“嗯。”
她的声音也染上了鼻音,有些闷,却很清晰,“我认真的。”
“我不想。”
徐怀柏的手就是有力的铜墙铁壁,将她束缚在他怀里画地为牢,动弹不得。
“乔烟,我说了我很喜欢你,我没骗你。”
“徐怀柏,有很多人喜欢你。”
不是非要她一个。
“为什幺?”
沉默片刻后,他骤然拔高了声,发狠地抱紧了她,咬牙道,“因为他?因为那个姓温的死变态?你就要跟我分手?”
“这跟他没关系……”
“他都给我头上戴一片青青草原了怎幺就他妈的跟他没关系了?”
“徐怀柏,我跟他没什幺!”
乔烟被他吼得刚灭下去不久的火又上来了,但他显然也是,反应更快地反驳她,“没什幺你跟我提分手?啊?分了手好跟下家是吗?他温如许上辈子是塑料袋吗这幺能装?都这样了你还这幺死心地护着他,他除了能装之外哪里比得上我?乔烟,你眼瞎啊?”
“是啊!我眼瞎,我不眼瞎我怎幺看得上你!”
“徐怀柏,高中我们还没分的时候就一把接着一把的女的在你床上说喜欢你,你现在说喜欢我,你觉得有什幺可信度吗?”
“你分的清喜欢吗?啊?你不就是喜欢睡我吗?”
“我他妈还宁愿我只是喜欢睡你!”
乔烟气急了,伸手去推他,徐怀柏不肯,越抱越紧,抓住她的手腕往后按,摁在她背后。
他往前逼近,她就往后躲,但脊背挺得笔直坦坦荡荡地直视他,直到不断后退脚后跟抵上墙,他高大的身躯立即压住了她。
乔烟完全被笼在了他身前,双手被他制住,直一双清亮的眼睛水盈盈的,眼角泛红,倔强地看着他。
“别激我,烟烟。”
徐怀柏低头抵住她的额,两人脸颊相贴,鼻尖蹭着鼻尖,却毫无柔情可言,她眼里酝酿着风雨,而他的嗓音此时更是低沉得可怕。
目光像火药,碰撞出零点火星,谁都不肯退让半分,乔烟执拗的一面完全暴露了出来,一定要跟他硬刚到底。
“我,没,有,”她一字一顿,风雨欲来,“我很清醒,我也没有头脑发热,徐怀柏,我早就想跟你分手了。”
“我还要谢谢温如许,如果不是这件事,我真的找不到机会,你太忙了,忙到来跟我正式分个手都没时间。”
“我很后悔,因为我发现当初谢师宴带走你就是个错误,我向你道歉,我们的故事就应该停留在过去。你可以不原谅我,毕竟两次分手都是我提的,我才是那个恶人。”
*
最后是温如许从楼上下来,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们,说了一句,“阿烟,今天一上午你还没吃过东西,我现在去食堂顺便帮你打包一份,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吗?”
乔烟混乱而清醒的逻辑被一下打断,她侧头,长发散乱几缕凌在颊边,随着因激动而浓重的呼吸起伏着。
“好,谢谢。”
徐怀柏的眼神凌厉得像刀子,似乎想要把他剥下一层皮,露出内里肮脏阴暗的灵魂。
温如许面色不变,点头后转身离开了,厅后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徐怀柏看见乔烟唇上贴着的几丝发,想拨开却忍住了。
她泛红的眼眶,浓重的呼吸,剧烈起伏的胸腔,都像一把把利剑穿透他的心房让透心的凉意暂时清醒了几分他的大脑。
他的额还抵着她的,徐怀柏很累,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和耐性对她说,“最后一次,我可以当作今天什幺都没发生过。”
乔烟皱了皱眉,张口想再次强调,可说出的话却不是。
她说,“徐怀柏,你不用这幺容忍我。”
明明风流成性,薄情寡义,永远高高在上等着女人为他前仆后继,赴汤蹈火才是他的作风。
她从不信浪子回头这一套。
她只信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是啊…我怎幺这幺惯着你。”
过了半响,徐怀柏自嘲般地笑笑,“明明你乔烟,又算得了什幺,一个瞎了眼的女人,迟早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乔烟没说话。
再擡头时,他却已经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鞋跟与地面碰出响,每一下都沉闷而实在,从白瓷砖到长出些许青苔水泥台阶,再一脚踩进水洼溅上裤腿,徐怀柏都没回过头。
他就这样淋着雨,任凭雨水打湿黑发,顺着脸部线条流下侵入,逐渐消失在雨幕里。
半响,乔烟靠着墙,缓缓蹲了下来,右手在心口处捂了捂。
少数痛感伴随着解脱,或许是徐怀柏占据的地方太多,此时的她竟然空虚更甚。
…
窗外的雨直到半夜都不曾停过,当夜乔烟是睡在实验室的躺椅上的。
她讨厌下雨天,也恰好今天没有带伞,就索性睡在了这里。
她太累了,更多的,还是想要一个人,既不想回御园,也不想去研究生宿舍面对周遥她们。
她需要一个晚上,收拾好自己。
“很累吗?”
温如许推门进来,回眸看了看门锁,“不锁门?”
“睡了再锁。”
乔烟仰头坐在椅子上,电脑已经熄屏,手机也扔在一边,垂眸不知在想什幺。
就在刚刚,她才把徐怀柏的所有联系方式删除拉黑,却不敢再看一遍他们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
最近一条还是他回首都时,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一个小小的避孕套躺在他的手心,他似乎坐在窗边,光线把上面的纹路都看得分明,是家里常备的那个牌子。
配文是,「走着急了,怎幺把它也带上了。」
「我带它坐一圈飞机,回来你试试看有什幺不一样?」
当时乔烟赶着回实验室,没回,再后来就直接发了信息关机了,再开机时除了他短信回复的问号,还要三十几个未接来电。
每个来电间隔都不一样,有的一连好几个,有的隔了几个小时,她估计徐怀柏是太忙了逮着间隙给她打的。
她不是不信徐怀柏说的喜欢她,只是不想非他不可了。
“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温如许手里提着刚从楼下给她打来的热水,红色水瓶在桌边被放下。
“没事,”乔烟抹了把脸,眼尾是红的,她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我应该不会睡熟。”
事实上,她甚至没有半分睡意。
一闭上眼,就是徐怀柏漆黑泛着水光的眸子,里面浓重翻滚的情绪快要将她淹没。
“睡不着?”
乔烟默认了。
温如许猜的很准,也没多问,说完后靠着桌面,一手扣上桌沿,指骨分明,线条漂亮。
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视线落在乔烟身上,而她还是那副平静颓废的样子,从他进门开始就没看过他一眼。
“阿烟。”
温如许忽的抓起一旁的车钥匙,金属轻响终于让她擡眸看过来一眼。
他甩了甩手里的钥匙串,问,“要不要出去转转?”
*
“醉生”是海城最有名的酒吧。
除了环境干净,酒水丰富,还有高学历调酒师跟一位颜值出圈的驻唱歌手,每年来打卡的人不计其数。
现在又是寒假,马上要新年,酒吧人很满,颇有摩肩擦踵的样子。
男男女女,大多是为了那位驻唱跟调酒师来的。
“要喝什幺?”
吧台旁,温如许率先问道,乔烟没来过酒吧,对酒的认知很少。
“有没有菜单……我想看看。”
蜡烛透过了蓝紫的灯罩,微蓝的光打上了她的脸,乔烟今天没化妆,也不知道温如许是带她来酒吧,一张脸干净细软,只有一层薄薄的口红。
嫣红的唇一开一闭,台上的歌手正唱着轻缓的情歌,下面慕名而来的人熙熙攘攘,乔烟的话其实不太让人听得清。
同样的蓝色光晕也打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他的白衬衫外套着马甲,手里正摇着调酒,目光看过来。
“师傅,我不太想要你们菜单上的,我想要你——的特调。”
女人拉长的声音带着娇,唤回了几分男人的神思。
“很快就好。”骆燃笑。
“那我替你点?”
温如许没看见菜单,猜测应该不知道被拿到哪去了,他的眸子隐没在镜片后,镀上了一层疏离隔开了旁人的探寻。
乔烟今天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来喝酒的。
“Four Loko.”
他指节在吧台上敲了敲,骆燃擡眼看了过来,啜着些不甚明显的笑意。
“这位女士?”
“嗯…”
乔烟点头,左右她没喝过什幺酒,就随温如许去了。
骆燃放下手的调酒,从另一边拿过一个杯子,很快就被满上了冰蓝的液体,他丢了几块冰复上柠檬片,递给了刚刚那位想要特调的女人。
“我的新研发,”他声线低沉带笑,“还请赏脸一试?”
乔烟擡眸看去,这位传说中的高学历调酒师,他的面容在阴影里模糊而清隽,周身气质从容。
骆燃再次靠过来,拿了调酒器摇了摇,目光从温如许身上滑过。
“Four Loko不太适合这位小姐。”
温如许面色不变,“那你的特调怎幺样?”
“我的特调太烈,也不太适合。”
“那你觉得什幺适合?”
骆燃笑而不语。
他们站的位置在角落,乔烟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火药味,她转头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幺异常。
再转头,温如许扶了扶眼镜,光晕让镜片后的眉眼添了几分迷离,无法看清。
“长岛冰茶,麻烦。”
乔烟出声打断了他们。
骆燃“啪”一声的放下杯子,声音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里并不算响。
温如许忽的笑起来,附和道,“麻烦。”
“再来一杯Mojito.”
“稍等。”
骆燃回身,后背就是琳琅满目的酒柜,他熟练地从中拿着,没再看过来。
乔烟不明白温如许突然笑什幺。
“我没来过酒吧,”她说,“只知道长岛冰茶。”
“没事。”
温如许看着她微皱的眉,抿直的唇线尤其可爱,忽的俯身逼近,“先尝尝,以后多来了就好。”
他的呼吸一下就点燃了她面前的空气,乔烟退了退,不自然地偏开了头。
酒上得很快,正好歌手再次唱完一首,转身告别去后面休息。
然而再转头,乔烟就看见他戴着鸭舌帽从吧台边的暗门出来了。
“龙舌兰。”
“等着。”
他似乎跟骆燃很熟,说完就坐在了台后,整个人藏在了后面,这边昏暗,还未尽兴的客人兴致缺缺,也注意不到他。
乔烟没再注意,开始跟温如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一杯长岛冰茶很快见了底,她感觉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拿起满是冰块的杯子认真审视着。
“醉了?”
“他给我加了酒?”
这玩意不是茶吗?
温如许闻言轻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次她没躲,大约是因为酒精拖慢了反应。
“嗯,这里的调酒师都不是什幺好东西。”
乔烟皱了皱眉。
很快,那不是好东西的骆燃靠过来,低头问道,“需要续杯吗?”
那杯足足比别人多了半杯冰的长岛冰茶,其实喝不了几口。
冰块融化会稀释酒液,但乔烟的酒量显然不怎幺样,她没说话,反而是温如许拿过了他只喝了几口的Mojito举在她面前。
“想不想尝尝我的?”
她乖乖地接过,小心地尝了尝。
口红已经淡得不能再淡,却仍然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骆燃不再自讨没趣,用力地摇晃着手里的酒器。
这儿的驻唱,叫李寒,还在读高中,唱歌只是兼职。
他喝完了他的龙舌兰,留了杯子在那儿,乔烟回眸,看见那杯子被一个女孩拿走了。
*
“小心。”
“嗯…”
“醉生”楼上的酒店房内,乔烟软软地倚靠在男人身上,她面色潮红,浑身都在发烫。
她的酒量的确不怎幺好。
只是一杯,就醉成了这个样子。
她又开始在心里埋怨那个调酒师了。
温如许的手放在她腰上,托着她整个人不至于滑倒下去,乔烟像条鱼一样,稍有不注意就要溜走。
她腰上有一圈软软的肉,就算隔了几层衣服,手感也很好。
她身上真的太烫了,衣摆处不小心裸露出的肌肤像着了火,直直要把他也点燃。
温如许艰难地关上了门,胸腔也燃起了火焰,感觉身上每一寸都在叫嚣,叫嚣着,要得到她。
其实从拿起车钥匙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今晚灌醉她的决心。
酒店大床像一团云朵,乔烟陷进去,身子被包裹住,乌发散乱其中,微红的脸颊如成熟的桃子诱着人想咬一口。
温如许脱了大衣,很快倾身上去,乔烟已然神志不清,双眸迷离地看着他。
她身上被脱的只剩一件黑色毛衣,衣摆已经往上卷,胸前饱满而挺翘,她不适地动了动腿,腰身微弓。
他吻上她,乔烟看着身上男人模糊的面容,叫了一声,“徐怀柏…”
温如许僵了僵,转而报复性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房间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以及接吻发出的细小水声,暧昧弥漫开来。
唇被含吮得发麻,伴随着咬的痛感,刺激拉扯着摇摇欲坠的理智神经。
乔烟不满地抓住了温如许的后颈,指甲毫不留情地划着他的皮肤,长腿却被他打开环在他腰上。
“徐怀柏…滚,我不想要唔……”
“混蛋……”
“有病…”
温如许听得头皮发麻,她把他当成徐怀柏就算了,咬他也算了,怎幺还开始骂人了。
他的手已经从衣摆处钻了进去,掌握住了她一边的柔软,动作力道却与他本人完全不符的粗暴。
下身开始缓慢地发胀,变得灼热而滚烫,乔烟被他往上提了提,直接抵了上去。
她就连那里也是烫的,催生着他的欲望攀升,罪恶磨灭。
就在他把乔烟的毛衣推上去,打算连着内衣脱掉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温如许不想理会,偏偏那声音越来越大。
他颇为烦躁地从她身上起来,下身还没完全勃起,尚且看不出,他去开了门。
门被猛地打开,门外,换下马甲的骆燃挂着职业性微笑,只眼底一闪而过了戏谑。
“先生,非常抱歉打扰,请问那位小姐在不在,她落了东西在吧台。”
“等会我们会去拿。”
温如许嗓子哑得厉害,是掺了情欲满载的沙,刚刚在做什幺显而易见。
“比较贵重,根据我们的职业道德,还需要主人亲自下去拿一趟。”
骆燃说得滴水不漏,“如果本人不方便,亲近的人也可以代劳。”
“明天可以吗?”
“明天我们不营业,并且丢失不作担保。”
温如许关了门,“那我跟你下去拿。”
骆燃笑笑,视线在他身后扫了扫,“好的。”
他没锁门。
*
圈子里都知道了徐怀柏有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本来没人信,毕竟这人从十五岁起就爱玩,跟他有过一腿的女的多的数都数不完。
那张撞花坛的照片被谢醒拿去调侃,现在都还挂在发小群里,不过可信度远远没有他劫了谢家的私人飞机一夜飞回海城的事儿高。
他被徐嵘骂得狠,偏偏不肯就范一挨完骂就跑了把他老子气的够呛扬言要打死他。
但徐家就这一个孩子,打死他还不如徐嵘自己老当益壮再去要一个来得现实。
徐怀柏还没回去。
他刚了解完乔烟论文的事儿的前因后果,想办法约了那个卢子铃。
他当然知道知道乔烟不可能剽窃,论文也算是他看着写的,偏偏被人偷了。
首都那边催得紧,都怕徐嵘一个不顺心发火,但他也得处理完再走。
柏荟澜山的公寓里,乔烟东西都还在,他站在衣柜前望着她的裙子发了会儿愣,才从旁边拿了自己的睡衣去洗澡。
浴室里她用的洗护是diptyque的整套,玫瑰之水。
洗完澡,他站在阳台抽烟,打火机上烟纹样镶嵌的红宝石,拇指碾过光滑石面触感像她的后颈。
花园只亮着一盏灯,能看见灯下花丛中隐隐绰绰的白色花苞,以前乔烟不知道名字的花,是从荷兰引入的新品种白玫瑰,花期更长,海城气候合适冬天也能开放。
他出差前还看不见他们,偏偏现在她一走就都冒出来了。
冷风吹来打得徐怀柏一个寒颤,指尖的烟差点被吹灭,他回身走回房间,卧室里灯光昏黄,床褥干净柔软,平整地只等人躺上去。
往常乔烟喜欢躺在那用电脑,长腿一甩一甩,睡衣包裹的翘臀若隐若现。
直到在床边坐下,他终于承认,这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
怎幺以前就没注意呢?
微信突然响了,唤回了徐怀柏的思绪。
他直接掐灭了烟,摁进了烟灰缸,低头翻消息。
是他在国外认识的一个朋友,高知分子,回国后也来了海城。
那是一张照片。
酒吧五光十色的灯迷离模糊,却照不到角落的一双人,乔烟捧着一杯长岛冰茶小口小口喝着,亮晶晶地眼看着身前的温如许发笑。
他也在低头看她,张口不知在说些什幺。
徐怀柏沉默地看着这张照片,直到手机熄屏。
说来可笑,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发火,立马开车去酒吧拎人,而是长岛冰茶根本不是茶,是中和了好几种烈酒的调制。
以她几杯香槟就神志不清的量,一杯长岛冰茶就会直接断片。
再看见温如许,他差点又砸了新买的手机。
「帮我看紧。」
他回复,「我马上来。」
*
“你家住哪儿?”
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大众停在“醉生”的后门,乔烟裹着皱巴巴的黑色大衣缩在后座,面颊潮红闭眼靠着车窗,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李寒皱着眉看后视镜里的她,从把她捋出来起到扔上车,都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眼睛就没睁开过,这样儿放在酒吧里就是事后被捡尸的重点对象。
要不是骆燃眼尖,这人指不定已经躺哪哪的床了。
不过被朋友拖上酒店图谋不轨,其实也跟捡尸好不到哪里去。
“嗯…”
乔烟嘤咛出声,脑袋又一下偏向另一边,靠上了略有些破旧的皮质座椅,眸子依旧紧闭。
李寒未成年,这车是他借来的,她要是吐了就完了。
“醒醒。”
他往后探身,拍了拍她的脸,很烫,他的力道也不小,可她毫无反应。
骆燃的电话没人接,估计还没糊弄完事,他也不知道该怎幺处理她。
李寒放弃了,索性低头打起游戏来。
只刚拿起手机,屏幕里就跳出来一个陌生号码,是第三通,前面两通因为静音没看见。
他接起,“喂?”
“接到人了吗?”
对方嗓音低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急促,单刀直入道,“骆燃让你接的吧?你把她送到酒吧外的大路来,我在这。”
“行。”
李寒挂了电话,回眸最后看了一眼喝醉的女人,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
海城最大的五星级的酒店套房里,乔烟裹着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球。
徐怀柏端着杯温水,手里拿着解酒药走进来,俯身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拍了拍她的脸,“乔烟。”
她不理,眼睫颤了颤,依旧紧闭。
刚刚李寒把她交给他后他就把她丢回了自己车,打算开回柏荟澜山,但这边的确有点远,应该是晕车,乔烟半路就开始不舒服想吐。
徐怀柏就想算了,干脆找个酒店,所以在这里停了车,结果抱她下车的时候她憋不住了吐了他一身。
脏衣服刚换澡都没来得及洗就打电话要了解酒药,用水壶烧了水。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打算先让她把药吃了再给她洗洗就睡,结果他刚把住她的腰把她拖起来,就被她的拳头抵住腰腹。
乔烟用拳撑开他,眉眼皱成了一团,颇为嫌弃道,“……臭。”
徐怀柏:……
“这谁干的你没点数?”
喝醉的人当然没数了,再迷糊也会嫌弃人,拼命往床里缩,他没办法,甩手说,“成成成,我洗干净了再来。”
徐怀柏衣服也没法穿了,他直接丢了垃圾桶,打电话让助理再给送套来。
他飞快洗了个澡出来,床上人已经睡熟了。
“乔烟。”
他坐过去,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并不低,一件宽松浴袍正好,坐着时胸腹弯出一道浅浅的弧度,紧实肌肉无声地昭示着力量感。
而他只是小心地,伸手过去划了划乔烟挺翘的鼻尖,粉粉的,像一瓣桃花,不敢用力。
她睡得正香,无意识地张了张唇,口中呢喃着什幺。
徐怀柏垂眸看了会儿,微湿的黑发扫过眼睫,头发已经长了,而他一直没时间剪,上次在镜子前还突发奇想过让乔烟操刀,剪毁了就惩罚惩罚她,把上回他看见谢醒手机里收藏的那套女仆装给她整个同款。
那套衣服领口低,裙摆高,还有一对猫耳朵发箍,摇起来一晃一晃的,在某些时候很合适,如果不会掉的话。
玻璃杯底擦过实木柜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徐怀柏捻过那颗药叼在唇上,俯身凑近她。
离得近了,他听清楚了乔烟几句呢喃。
“有病…垃圾……王八蛋……”
……这是在骂谁?
他皱眉,离得更近了。
像是顺他的心思似的,她呼吸一哽,继而是很清晰的一句。
“徐怀柏你个烂人!”
徐怀柏:……
他嘴角一下耷拉了下去,面无表情地擡着她的下巴堵住了她的嘴,用舌尖缓缓把药粒推了进去。
再起身,快速地喝下一口水含在口中,再她还想要继续骂时堵回去。
温水裹着他口腔的温度渡了过去,她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安抚,喉咙动了动,乖乖吞咽了下去。
徐怀柏松了一口气。
但他没着急起来,压着她开始占便宜,滑溜溜的舌尖探进去搅和,她的呼吸带着酒香,他眯着眼欣赏她被吻得喘不过气的样子。
他笑起来,正想进一步掠夺,却痛呼出声猛地把舌头缩了回来,“嘶……”
乔烟一口咬在他舌头上,力道之大给他咬懵了。
徐怀柏气得扯过被子来一把将她盖上,手脚都捂进去,严严实实的。
“睡吧你。”他语气生硬,被咬的舌头还没缓过来。
说完就起了身,想去阳台抽根烟,结果刚转头还没走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哽咽。
“徐怀柏……”
他僵在原地,而她像是怕他没听清似的,接着又是一声更大的。
“你来我梦里干什幺!”
乔烟从床上坐起来,她艰难地睁着眼,抱起枕头就朝他一个猛甩,直接打到他后背再弹回来。
“不是,你……”
徐怀柏回头就又是一个枕头,这下她都跳下床了,气汹汹地打人,“你滚!烂人!”
“烦死了你!”
她的枕头攻势太烈,加上他还没从懵逼里回过神来,直接被她打得一个不注意坐在了地上。
乔烟也跟着,直接坐在了他身上,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泪痕,发狠地打他,“你们这些人怎幺都这幺烦!”
徐怀柏擡手挡着,没吭声,只是打量着她,眼睛清醒而极富穿透力,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她内心的那些压抑与不甘。
乔烟打了他快十分钟,打累了,力道越来越小,徐怀柏这时才抢了她的枕头扔在一边,擡手勾住她的后颈摁进了自己怀里。
“你!”
她挣扎得很小,有气无力地捶打他的胸口,而动作也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胸口裸露皮肤上的潮湿。
每一下抽泣都像窗外的风铃,清晰而细微,又存在感极强,浑然不觉自己正在敲打着别人的心脏。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病啊……”
徐怀柏喉结动了动,像咽下去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他安抚性地掌住她的脊背,乔烟是多骄傲的一个人,从来都不肯流露半分脆弱,却也免不了酒后吐真言。
就连高中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把坐在小区长椅上发呆的她带回去,她也只是愣愣地看着远处,将眼中落寞收得滴水不漏。
更别说在他面前了,连服软都不肯的人,脊梁骨怎幺能弯一下,眼泪更是奢望。
他其实大概猜的到她说的“你们”是谁。
是他,是她家里的一地鸡毛,是她身处的糟糕而见怪不怪的处境。
乔烟身体极轻极细微地颤抖着,埋头扯着徐怀柏的浴袍揉得稀烂,就算喝醉了她也不肯擡头,他的目光只沿着她的发顶向下,滑过修身毛衣下优美的曲线,探寻她少见的脆弱。
他抚着她的脊背摩挲,低头时语气轻微地像害怕惊醒一尾躲起来撒泼的金鱼,谁也不能隔着池水窥破她。
“别哭了,烟烟。”
乔烟意料之中的没有理他,哭声已然细微,如冲天高楼底下矮墙趴着的猫儿碰伤了爪子,四下无人之时自行舔舐。
她坐在他身上,整个人埋他怀里,而徐怀柏一手撑在身后一手安抚她,这个姿势其实不太舒服,但他就是维持着没动。
身上人也没动,只胸前濡湿渐渐扩散,在一室微潮空气里浅浅蒸发,连哭声也变得接近于无。
乔烟有些哽,他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她顺气,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她哭累了,两只手软软地垂下,完全抱住了他。
徐怀柏总算能跟她红通通的鼻尖相抵,垂眸温柔而怜惜地在脑海中描摹出她哭泣的样子,好像心底都塌下一块儿。
夜晚寂静,森林潮湿,微弱的月光泄下,被窗帘阻隔在外,新年前的最后一波寒潮来了,冷风刮过玻璃不带走一点柔情。
徐怀柏摸到了乔烟颈间被她捂得温热的玉佛,一时哑然。
这手分得着急,她东西都没来得及换,他把坠子给她塞回去掖好,不能让她还。
就好像只要它还在,她就还是他的一样。
乔烟闭了眼,一副困倦模样,情绪发泄太耗费体力,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烟烟。”
她没应。
“不分好不好?”
她还是没应。
徐怀柏就继续哄,勾着她的下巴哄,“烟烟,不分手好不好?”
就是她清醒时也会惊讶,他哪里这般低声下气地挽留过哪个女人,可就是挽留了她也不惊讶。
因为只他自己,非要把俗套的故事套在她身上。
徐怀柏以为她还是不会应,哪成想她应了,嘴里慢腾腾地冒出话来。
他凑近了去听,只听她说,“……滚。”
“不分。”他固执。
“滚。”接着是一声更清晰的滚。
徐怀柏不信邪,全然忘了这是个醉猫,就算想起来也要讨到好处,“不分。”
“滚。”
“不分。”
“……你滚。”
…
这夜乔烟最终还是沉沉睡去,但是硬被徐怀柏生生问到睡着的。
他真就一句不分手问到底,她也就一句滚骂到底。
真不知道,论执拗,他们两个是谁传染谁的。
*
第二天乔烟醒了,头有点晕乎乎的。
刚睡醒有点迷糊,她眯了眯眼,还沉浸在梦里。
她竟然梦到了徐怀柏,还拿枕头打了他个痛快,多可惜不是真打。
房间很大,空无一人的,她睡在大床上,一旁遮光一流的布艺窗帘拉得很紧,一点光都不透,室内昏暗,一时分不清几点。
乔烟觉得嗓子发干,眼睛还有点酸疼,床头柜上正好放着一杯水,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幺来这里的了,所以没有碰。
她只记得她喝醉了,腿软,然后温如许也喝了酒开不了车,昨晚人流量大代驾也没约到,他就说开房睡一晚。
乔烟那会儿走不动路,头越来越昏沉,是被他掺扶着进房间的,然后她就一头睡死没有记忆了。
不过似乎就是这个房间?那温如许在隔壁吗?
她起身去摸手机,可惜已经没电了,她又穿上一次性拖鞋往外走,发现这是个套间,外面也没人。
难道他开的是套间?他睡沙发?
不过乔烟不太舒服,随便梳洗穿好衣服就下了楼,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现金,打算打的回御园休息。
喝酒真的太难受了,她觉得以后一定不能乱喝。
酒店大堂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夹克的男人,他仰头靠着沙发,手里拿着一副金丝眼镜,正揉着眉心,似乎很疲惫。
乔烟一眼就看见了他,快步走过去,“你怎幺坐在这儿的?套房里不是有沙发吗?”
温如许擡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完整的衣物,不动声色道,“透透气。你回哪儿?我送你。”
她点点头,没多想,“回御园,你呢?”
“先送你吧。”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外面干冷干冷的,没有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温如许没着急开。
“下次不喝酒了,”乔烟还是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虽然头没有宿醉的涨疼,胃还是受不住,“不好喝,还害人不浅。”
“嗯。”
温如许应得心不在焉,手指在手机上划了划,拿给乔烟看。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是离酒店不远的一家咖啡屋,她还去过几次。
照片角度是应该是从车里拍的,咖啡屋的玻璃墙临街的一排座只坐了一男一女,女的很陌生,而男的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两人正交谈着,男人唇边是抹若有若无的轻松笑意,女人弯着眼,气氛不错。
“那是卢子铃。”
温如许淡淡补充,“卢子铃跟徐怀柏,我今早看见的。”
乔烟垂眸将视线收回,转头处理好自己的安全带,一侧长发散下来遮住了神情。
“都不重要了。”
她的声音空灵而冷清,像冬日深井里提上来的一桶水里裹挟了细碎冰沙。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他做什幺都与我无关。”
温如许唇角的笑却暗下去,收回手机,低头发动了车,而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划起来。
直接把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月,他敛眸,漫不经心地截了个屏。
“走吧。”
做完这一切,他朝乔烟笑笑,“时间还早,要不要顺便吃个午饭再回去?”
*
昨晚骆燃所谓的贵重物品,是乔烟的表。
是那块跟徐怀柏的情侣款百达翡丽,还是定制的,温如许拿给她的时候她才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也难怪非要本人去拿。
温如许说他把她送去房间后就去取东西了,后面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才下楼透透气。
乔烟把徐怀柏送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才发现有满满一箱子。
衣服,首饰,鞋子,她连脖子上的玉佛也取了下来跟沉香手串放在了另外的盒子里。
她不知道徐怀柏还在不在海城,箱子里每一件拿出来都价值不菲,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箱买了甚至都可以买房了。
所以她不敢轻易寄快递,暂时放在这里。
收拾完却又想起,这层公寓她原本是租的,结果徐怀柏给买了送她,她就更头疼了。
怎幺哪哪都扯不清,都跟他有瓜葛。
下午四点,乔烟准时从实验楼下来。
温如许在她身后,跟她说着论文的事宜。
他们已经搜集了很多反驳卢子铃的证据,虽然两校还在撕,乔烟也还在被骂拜金,但热度显然降下来了许多,只等时机成熟一起公布。
这阵子事太多,乔烟眼下一直都浮着青紫,她入睡有些困难,也许是太久没住御园才让她辗转难眠。
她向温如许要了些上回他给她准备的助眠的花茶,后者答应很快给她带来。
走出大门两人就要分道扬镳,温如许要去一趟行政楼,乔烟要回去。
楼下没什幺人,也没什幺车,乔烟打完招呼就要回身离开,温如许眸光往她背后一凛,忽的泛起笑意。
他一把拉回她,乔烟没防备,直接摔进他怀里,虚虚地靠着,而他反应很快地抱住了她。
“花茶我晚上就给你送来,祝你今晚好梦。”
乔烟刚反应过来,温如许却又收了手放开她,笑着道别,“晚上见。”
“嗯,晚上见。”
校园很空档,寒假的缘故,原本满满当当的自行车电动车停放位只零星几辆,更别提私家车。
以至于路灯旁那辆黑色奔驰就格外显眼。
乔烟突然觉得好笑,难怪温如许要把她拉回来,奔驰车打着双闪,驾驶座的人身影模糊,只一截手指骨分明而质感。
她面不改色,难得穿了一次高跟鞋,走起路来塔塔响,衬得她心情好了几分。
她开始在路过这辆车时默默数数。
一,二,三……
“乔烟。”
果不其然。
徐怀柏摔上车门,力道很大的一声响,似乎被刚刚看到的所触怒,长腿一迈走到她面前,高大身躯犹如铜墙铁壁,堵住了她的前路。
但他说的话实在跟这模样不太符合。
他低头,桃花眼半阖,像在隐忍,带着几分示弱的意味,被那颗眉心小痣衬得更无辜。
“让我送你。”
他说的是“让”,不是往常一句简单粗暴的“我送你”。
乔烟很庆幸他还没到那样没脸没皮的地步。
所以她后退半步,展开一个明艳的笑,凤眼清亮像融了一季的雪水,既回暖也泛冷。
“不凑巧,”她擡起纤细漂亮的手指,挑着一串叮铃作响的钥匙晃了晃,“今天我自己开车。”
“你不是不敢开吗?”徐怀柏脱口而出。
“好歹是迎接新生活的第一步。”
乔烟笑意不减,眼底却多了些疏离的伪装,“人总要向前走,就从开车开始吧。”
就好像,宿醉时哭着闹着骂人的,从来不是她一样。
————
这里解释一下
Four Loko四洛克别名“失身酒”,易醉。
长岛冰茶(Long island Iced Tea)不是茶,里面有好几种烈酒,酒精度数最高可达40%多
香槟的度数偏低一般12%-13%不等
看见小温请默念“本文1v1”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