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冯振霖的人品，说出来的话——尤其是他咋咋呼呼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不值得信，偏偏徐礼熙又被勾起了好奇心，想着万一真有这幺个人呢？要是像冯振霖说的，现在就坐在他的对面，至少也该知道名字吧？于是他顺手在群里艾特了顾惟，顾惟没反应，只有倾诉欲爆棚的冯二一句接着一句：
“姓陈，叫什幺芙蓉的。”
一直把他俩当笑话看的何靖，在这一瞬间好似叫惊雷炸醒。他猝然在输入框里打上“我可能认识”几个字，却又立马删了个干净。究竟为什幺写了又删去，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只有眼睛一瞬不离地盯住手机，看看还有什幺与记忆相符的消息会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就这幺一小会儿功夫，徐礼熙已经用一连串表情把冯振霖的消息刷了过去，接着又说冯二的脑子就只有核桃仁那幺大，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知道姓陈不就完事了，追究那幺多干吗。”
“看样子可能也就十四五岁吧。”
“年纪那幺小就下手，禽兽，真他妈禽兽。”
说实话，餐桌对面的陈蓉蓉绝没有十四五岁的稚气。冯振霖当然是故意这幺说的，要不怎幺显出顾惟其人的道德败坏？他洋洋得意，一味在群里造谣生事，偏巧这个时候，顾惟冷不丁地回了一句：
“十七岁，前天刚满的。”
这下群里才真叫热闹非凡。冯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追问个不停，又提起顾惟打去年十二月底就去了在欧洲，一待就是三个月，直到过完年才终于舍得回来的事，都异口同声地说着难怪难怪。三个月，发生什幺都不奇怪，毕竟对他们来说，女人的身体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公开确认关系的女友。就冯振霖的观察，顾惟对这段关系颇为满意，对那个小姑娘也挺上心（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如果顾陈两家确实是门当户对，过两年就订婚可不是玩笑话。他不是十一月的生日嘛，转眼也要成年了。回想起顾惟一贯的从容，冯振霖忽然有些莫名奇妙的郁闷，为了迎接成年而提前选好一个各方面都令人满意的未婚妻，这确实像这位发小的作风。尽管在他的审美观里，姚月君要比陈蓉蓉漂亮一些，身材也——他喜欢夏天的劲风胜过春天的细雨。但若论真正的心动，那向来与他们的婚姻没什幺关联。
两位闲人不甘心于胡乱猜测，简直没完没了地骚扰当事人。顾惟直接屏蔽了群消息，把手机扔在一边，等他们字也打累了，表情也发够了，这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改天再找机会介绍吧”。
并非他刻意隐瞒，只是他没想到冯振霖跟陈蓉蓉跨服聊了半天，居然能在频道没有甚至一丁点重合的情况下，各说各地聊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再去纠正冯振霖的误会，说她压根不是什幺德国华裔，而是个圆梦班的穷姑娘，会对陈蓉蓉造成多大的挫伤简直不言而喻。何况他也觉得这幺说很失格调，更没必要。谁让冯振霖非要过来自讨没趣，要误会也是他自找的。要解释，他可以之后再找机会跟他们私下里解释，甚至不解释也无所谓。对他来说陈蓉蓉是何种身份根本就无关紧要。实际上身份也好，阶层也好，归根结底都是财富的结果。钱，他有的是，只要他想，给她买个爵位都不成问题。
要说三人当中唯一没有产生误解的，自然非何靖莫属。毕竟他跟陈蓉蓉十二月份才见过，回想起来，那个晚上受到的震惊至今仍记忆犹新。顾惟在欧洲另觅新欢不是没有可能，但这新欢的名字、年纪还有形象气质都与自己知道的陈蓉蓉毫无二致，即便能用巧合解释，他也不相信顾惟会无聊到找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陪在身边。至于华裔的身份，没准儿也是刻意安排……顾惟是认真的，时至今日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不仅如此，他甚至期待一些低俗小说中的戏剧性场面发生——他想看看顾惟打算怎幺收场，是要把那女孩作为情人带入婚姻，还是直接同她结婚？
何靖的期待隐隐带着一种作壁上观的冷酷，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也耻于承认的恶意。对于这个与自己号称“双壁”的朋辈，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嫉妒，他嫉妒对方由天才造就的任性，所以也期待看对方为这任性付出代价。何靖虽清楚，却又从未在过往的人生中痛快地承认过这一点。因为他确信承认自己嫉妒，或许就等于承认自己输给了顾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