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很久以前,人神共居。
神诞于天,是天的意志,呼风唤雨信手拈来。面对无情恶劣的大自然,孱弱的人族唯有献出祭仪以祈求神的庇护。
如此百年,神发现,人也有一样他们没有的东西。
这些渺小的人,拥有着最独特的东西——灵魂。
躯壳可以随尘风化,灵魂却不消不灭,顽强地用一次次转世重生锤炼修行,羽化飞仙,带领族人与神平起平坐。
可,飞升的人越多,神族地位就越不复尊崇。
于是,神王共工推倒不周山,天地四分五裂,从天泄下洪水,清洗不再祈求神庇护的人间。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一位无私的神女站出来以石补天。
人类希望的火种没有灭绝。
洪水散去,神族隐匿,民间流传起神终有日将再次灭世的预言。
但这次,人类可以靠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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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管平月,取自一波湖光万顷秋的西湖名景:平湖秋月。
生在昆仑长在昆仑,一擡眼就是连绵的山,翻腾的云。江南的平湖秋月是那幺遥远,娘亲总说,会有机会的。可是啊,你至死都未能踏足江南。
多可怜,到死,都在寂寥的昆仑山上。
“啪。”
冷风打在窗子上,也打醒了你。
原来是梦。
梦里你的一生,乏味冗长。倒是木讷寡言的师弟,功成名就,美人相伴,神仙日子羡煞旁人。
说到底,梦罢了。师弟与你青梅竹马,在山上一起生活多年,还不至于为些虚名眼红他。坏就坏在,你爹仙去前硬是把你们配成了一对。
所以,你和他,写作姐弟,念作夫妻。
真是怪梦,你从不做梦,新鲜的头一回偏偏不是个喜兆。
你们师门构造非常简单,就三个半,你爹,你,师弟燕梧。你爹管春秋在外面是叫整个修真界噤若寒蝉的大能,师弟和你算是名门之后,所以梦中他下山后鲜有敌手,声名鹊起,是很有逻辑的。
不过到了你眼里,你爹自然是离谱怪人。
他坐化前硬要将洛神剑和你托付给燕梧。更强迫你们在他蒲团前指天为誓,潦草结成夫妻。
本来你还不服师弟凭什幺能继承洛神剑,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爹对师门皇太子的偏爱。
可能是后爹吧,搞了一出乱点鸳鸯就痛快蹬腿了,留下你,被梦中师弟的真命天女打脸得好惨。
不重要,总之,你现在醒在了师弟已下山的这天。年方二八,青春年华,你当然信自己,毕竟聪明如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不吉利的怪梦。
一定是老天爷让你未卜先知。
这一次,在燕梧甩了你前,你会先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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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梦伴随怪事,这一觉醒来,你居然在镜中看到,山脚躺了一个遍体鳞伤的闯入者。
活着,没缺胳少腿,人。
老爹留下的护山大阵能把寻常修士劈成灰,这幺多年,昆仑山上除了你们师门就没活人,估计是下雪天迷路误入的倒霉鬼。
你把这位血淋淋的人型生物背回山上,泡了药浴,裹了纱布,悉心照料。
这哥们偶尔也张张嘴喘气,证明一下没被治死。你觉得他很坚强,不是平凡之人,也是好药猛药都往他身上撒。
没想到就是没经你照看的一会儿,伤口它自己长合了。
你端着刚找出的药膏无从下手。想了想,去剪他脑袋上的绷带。人活一张脸,脸上下重工总没毛病。
布条咔嚓咔嚓零落,宛若蝴蝶破茧的过程,最后水落石出的,是一张苍白的脸。
你不禁呀了一声。
睫毛如鸦羽,鼻梁如玉山。躺着就是倾倒的芝兰玉树,像画里跑出来的仙君。
中奖了,比师弟还好看。
不对,燕梧压根不好看,且狼心狗肺,纯属白比。
想到这里,你唉声叹气:“爹到底什幺眼光,嫁给你都比嫁给师弟好。”
话太荒唐,你自己都被逗笑了。
笑着笑着,心里就有了一个更荒唐的想法。
做好事哪有不收报酬的,堂堂救命之恩,能被你利用一下让燕梧吃瘪,是这倒霉蛋运气到了。
正常来说,你离不开昆仑。但老爹逼你们拜了天地,所以你与燕梧,存在“婚契”。将这份契写成符箓,就可以短暂打破昆仑禁制,来到对方身边。
这种东西你早就写了很多,这会只是找了张现成的掐诀撕开。
彼时黑衣少年正要踏上摆渡船,感知到熟悉的符力,猛然转身。
“师姐?”他低低叫道。
你并不接话,眼前,波澜壮阔的渭水,铺满江面的霞光,是你从未见过的。
他思考片刻,到你面前低下头:“怎幺了?”
你还在斟酌词句,如何打开格局,让接下来这个打脸现场无懈可击。
罢了,渡了此河,燕梧将寻到此生挚爱,开启传奇人生。而你,继续默默被桎梏在昆仑山巅,回不去当初,也不会有将来。
“山门误入了迷途的旅人,我就把人带回家了。”你平淡地陈述。
燕梧的神情变得严肃:“不可能,师父的护山大阵会绞杀外来者,除非……”
你不在意地打断:“我知道。护山大阵快把他杀死了,是我出手救了他。燕梧,我喜欢上他了,不能看着他死。”
少年眼中沉沉,你维持着凛然的神情,入戏地阐述这段旷世奇缘的一切:“遇上他,唯有刻骨铭心四字。你不懂,不会明白,我就是无法辜负他。师弟,我们的婚事——作废吧!”
“我不同意。”他的眸似团化不开的墨,一字一句都是认真,“师姐,你被蛊惑了。我要他偿命。”
师弟,如果我们中有人被蛊惑了,那人也万万只能是你!你冷漠地想,按梦的预示,是师弟先的,你一点错也没有。非要自省的话,也是太过慈悲,都没追究他背誓弃你的过失。
“无人蛊惑,我意已决。”
你取出一柄桃木剑,这剑师门中每人都有,是开蒙用的。叫燕梧看看,你还拿着儿时木剑,他现在手里的,可是老爹的神剑。
你淡淡道:“ 下山人管不到山中人。你我婚事作废,桥路分家,譬如此剑,渭水为证。”
说罢,并指折去剑身,一如折去这数年过往。
符箓的效力时间恰好结束,霎时间,你已身形变换,跌回昆仑山巅的小院里。
自然看不到,渭水边捧起残剑的少年,乌眸中飙起的风暴。
就算看到了也没什幺,你管平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难不成还能为师弟旷世奇才一生中的小小失意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