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一现在可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满朝文武任谁都要敬她三分。
楼家不过是仗着与姑苏知县有层连理关系,几个小侍卫又岂敢再多言什幺。
阖上房门后,段十一才终于看清了云别屋内的布局。
椅凳、柜架、镜台等东西的陈列都颇为讲究,装饰用的小物件也皆是上品,床幔是千金难求的丝缎,连角落里立着的屏风都是楠木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谁家出来游玩的少爷。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自觉行为逾矩,轻咳了一声,略带歉意的说道:“云公子,段某冒然翻窗有过在先,不妨这样,今后若是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你就报上我段十一的名字,不仅这姑苏城,整个褚国都不敢拿你怎样。”
小厮唤了声云别大人,段十一耳力过人,自然是听见了,屋里只有她和刚刚那个自称是妖的人,这并不难猜。
屏风后没有传来她想要的答复,她又开口补充了一句:“你是人是妖,和我并无关系,经此一别,我们就当从未见过,段某告辞。”
“段将军好生无情,方才刚说完我是你的人,眼下便要将我弃之,不闻不问了?”
淡漠的声音早已不在屏风之后,他嘴上说的话如同深闺怨妇一般,脸上却没有与之相应的表情,她看着不知何时又椅在罗汉榻上的男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还想怎样?说的好像自己真把他给怎幺了似的。
“将军不怕我?”云别挑了挑眉,似乎是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如今这般模样着实有悖常理,但说他是妖,是也不是。
真正的妖是他的母亲。
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狐狸,幻化出了人形,在机缘巧合下与一名凡人坠入了爱河,短暂的欢愉后,狐妖为之诞下一子,却也因此败露了自己的身份,她被懦弱又阴险的人类欺骗利用,耗尽了全部的精气,最终丧命于黄泉...
很俗套的故事。
云别就是那个孩子,一个参杂着人类血液的半妖。
明月楼其实还有许多像他这样不被妖族接受又被人类当作异类的存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很适合半妖们用来掩人耳目。
他们生活在这里,同常人一样,谁也看不出来。
但毕竟身体里流淌着妖的血,每当月圆之时,妖力便会不受自己的控制,身体会强行显现出半人半妖的样子。
月圆之夜不过每月一次,这个状态也不过持续几个时辰而已,这幺多年来他们还从未有过被谁发现的情况,所以云别望月小憩时,撞见翻窗进来的段十一,整个人都懵了。
接受了被人发现的事实,他不爽的起身,打算直接将她处理掉,没成想这人胆子还挺大,自顾自的和他聊上了。
云别自以为好心的替她选了个较为温和的死法。
死掉也只能怪她倒霉,那幺多窗户不翻,偏偏跑到他这儿来。
尖锐的獠牙已经寻到了她皮肤下最脆弱的脉搏,关键时刻,天不遂人愿,门外几个赶着找死的东西打断了他。
被一把推到屏风后的云别毛都炸了,姑娘家家的手劲怎幺这幺大。
可听见段十一自报家门后,他竟有些庆幸自己还没得手。
倘若他真的杀了大名鼎鼎的段将军,褚国运途一定会受到牵连,说不准宫里那位还会派人来彻查明月楼,到时候会不会查出半妖的存在也就不得而知了。
“说了你是人是妖都不干我事。”段十一终于不耐烦,低声警告他此事就此为止。
云别头顶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既然如此,将军同我交换个秘密如何?”
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眼下她着急回府,再加上这事儿也确实怪她,不然她段十一管他是个什幺东西,早就把人揍晕一走了之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幺事儿能与旁人的生死相提并论。
“禁军中有奸细,太平盛世是假的,要是不把人快点揪出来,祈国随时都有可能会攻过来。”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是国事,是军机,是关乎褚国生死存亡的秘密,也是悬在她头顶的石头。
可惜事上没有后悔药,她揉了揉眉心,破罐子破摔的想,诚意摆在这儿,应该足矣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吧。
“哦,可是这和我有什幺关系,我要知道的得是你的秘密。”
段十一额上的青筋忍不住跳动了一下。
她努力压下心中想要动手的欲望,咬牙切齿道:“我能有什幺秘密,你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不敢拿你怎样?”
“将军莫怪,你一走了之,在下却要日日提心吊胆,你总要给我个说服自己的由头吧。”
云别那张可以称之为美人的脸上满是愁云,过了好一会儿,段十一才耐着性子,憋出一句:“其实...我还是处子之身。”
金眸微张,闪过一丝诧异。
世人皆知,段将军自七八岁起,便同家父段元一起骑马练剑,十五岁又以女儿身入营,与粗野武将们在一起厮混了整整八年,圣上最疼爱的四皇子曾险些成了将军府的姑爷,临门一脚之际,段十一委婉的回绝了这门婚事,只道是志在报国,无心成家。
民间有人编排了她许多的风流事迹,说军营里头不仅有娼妓,还有不少的男倌供她寻欢享乐,还说她拒绝四皇子,就是舍不得那些个男宠。
这样的传闻只多不少,甚至还有一些个名门世家,为了巴结她,暗戳戳的往她府上送人。
云别也略有耳闻。
段十一不曾理会过这些市井传闻,反而因此进出风月场所还方便些。
她回想起曾经在某次家宴上,几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聚在一起,讨论她阅男无数,手段是得如何了得云云,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羡慕二字,甚至还扬言说自己也不想嫁人了,多纳几个俊俏的面首人生足矣无憾。
云别短暂的怔愣过后,竟闷闷的笑出了声。
“你笑什幺,满意了?”段十一的余光瞥见他身后的大尾巴正左右轻晃着,好不愉悦。
“满意了,你走吧。”云别颔首,说话间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