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暖洋洋的,孟妱翻了个身,慵懒地舒展了下身体,充足的睡眠让她心情很好地醒来。揉了揉眼睛,脑子像开机一样呆滞了好几秒,看向那张隔着没多远的病床。

震惊地发觉,弗里亚托克已经坐起身靠着枕头,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这狗男的什幺时候醒的,看了多久。

“你醒了?”点点头。孟妱也没在意他就那样看着自己,坐起就拖着伤腿去找护士。

弗里亚托克出乎意料的恢复状况让火速赶来的医生也颇有些讶异,赞叹到年轻又壮实的年轻人真好,又吩咐护士换药。

血痕干了的绷带被层层拆开,无意间扯动伤口让扶着床杆站在旁边的孟妱也跟着抽起冷气,药布被拆下来,新的恢复药浸润了殷红地露着深层皮肤组织的伤口,弗里亚托克的额头渗出细汗来,拳头也攥紧了,孟妱心疼地握着他的手,皱着眉的弗里亚托克望向她,接着又被需要隐忍的下一秒的疼痛感吸引了注意力。

脏布和沾着血的镊子被扔回铁盘里,托着的护士离开,又特地端过早饭来,询问孟妱隔壁那间小一些的病房空出来了要去那边吗。孟妱答应了,吃过早饭就过去。

两人的早餐时刻很沉默,弗里亚托克想要开口说什幺,都被孟妱选择性无视掉了。碰了几回壁,弗里亚托克也自知是徒增她的心烦,默默喝了一大口牛奶。

早晨的阳光暖熏熏的,窗外射进来的光线里飞舞着点点微小的灰尘,这个天气的温度刚刚好,孟妱出神地托着脸蛋望向窗外瑰丽的自然景象,对于身后人像是焊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倒是很快就适应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乌拉尔山脉...

就在弗里亚托克已经熟习这种冷漠的时候,孟妱突然开口:

“我的家乡是中国一个平原上的小县城。厚实沉默的土地,野蛮生长的人群,是我的来处。”

“这里的森林很漂亮。我听说过冬季雪林里的钻石雨,在灯光下很美得梦幻,我也确实很想看看贝加尔湖上的蓝冰,据说澄澈透亮。但是太冷的地方,我无法久留。”

“难以想象被拘束的我会怎样遭受失去自由的煎熬,我生性浪荡无所依,但是也胆怯怕事。更何况我们中间隔的不只是4350公里的边界线,是迥然的暴风雪,气候,荣耀和无数山脉。选择我,注定会让你痛苦。”

“更何况...”

“但是你为我而受伤。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我陪伴你到伤好就离开,希望我们从此两相忘——就是再也不见的意思。”她垂着睫毛说道,不知为何手指抽痛了一下。

“你听懂了吗?库兹涅佐夫中尉?”自己感伤起来说话是不是太文绉绉又毫无逻辑?

这位话语中的库兹涅佐夫中尉没有说话,他悠悠起身打开床头的抽屉,抽出本诗集,表皮是由羊皮纸精心制作的封套,扉页右下角是一行用整洁的斯拉夫字母签的俄文名字:弗里亚托克·安德烈耶维奇·库兹涅佐夫,内页泛黄却整洁厚实,书页里让人惊讶地夹着一张印着几句可能对于外国人才不是耳熟能详的中国古文的长方形书签,上面是烟雨朦胧中亭台楼阁的传统意象,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

“要听我读诗吗?”答非所问!孟妱暗暗腹诽。没有回答。

西里尔字母拼凑成的蕴含着诗意的语句如清澈的溪流一样汩汩流淌在这间空旷敞亮的病房里,他漂亮的嘴唇张合,唇齿间吐露出陌生又唯美的语调。这些纷繁的诗句在讲述飞鸟,四月,泥土,冬青树,黑暗的长街和田野的黎明,小男孩和爱人...

她不说话不喊停,弗里亚托克就一直念下去,指尖又翻过一页,在字里行间梭巡,

“Я   помню,   любимая,   помню

Сиянье   твоих   волос.

Не   радостно   и   не   легко   мне

Покинуть   тебя   привелось.

Я   помню   осенние   ночи,

Березовый   шорох   теней,

Пусть   дни   тогда   были   короче,

Луна   нам   светила   длинней.

Я   помню,   ты   мне   говорила...”

我记得,亲爱的,记得

你那柔发的闪光;

命运使我离开了你,

我的心沉重而悲伤。

我记得那些秋夜,

白桦树叶簌簌响;

愿白昼变得短暂,

愿月光光照得时间更长。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

他悠扬又仿佛舌尖浸润着悲伤的声音直往她心里钻,那样动听的嗓音,低沉时又是那样性感。孟妱心中按捺不住悸动,为之恻然。怎幺,还打感情牌!

孟妱下床,坐到他身侧,用食指按住了他的嘴唇。柔软的触感在指尖蔓延了一瞬,她好像就要全身苏痒起来,连忙擡手离开。

房门关上,门框发出的声响平静下来,她缓慢的脚步声也渐远。弗里亚托克的俊容闪过一丝僵硬,看着诗集,指尖正停留在叶赛宁的《我记得》。

两天前。

逼近黎明的天际慢慢露出些霞光,但彻夜的暴雨和低温过去,叶片上的露珠仍旧寒凉。一步一步坚实地前进,弗里亚托克背着爱人走了颇久,终于营地的轮廓在眼前渐渐显露。再走一段,就会有侦察兵发现他们,但是他却放慢了脚步。

霞光把他的眸子照的透亮,像绿色的宝石,面上的表情却阴冷难测。风云在他胸膛中交汇,施压着让他的双腿跪下来,把爱人放在柔软的草地中。

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冷冰凉的匕首,摸索着刀身的纹路,他冷冷地笑了笑。小臂青筋一绷,刃尖就刺破了皮肤,往血肉深处摧毁而去——他咬着牙冷哼,扯出纱布简单缠了缠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抱着孟妱向前迈步。一步步,鲜红微热的血液不断涌出,伤口被撕扯到痛得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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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库兹涅佐夫打感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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