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斐对季南枝的初印象很微妙。
可能由于自己的职业病,他遇见比较感兴趣的人的时候,喜欢不露痕迹地观察对方。
人类作为拥有最高等智慧的灵长类生物,是最会也最爱撒谎的。即便如此,受潜意识控制的微表情却常常泄露被掩饰的内心。
施斐除开自己本职工作内容外,平时对根据微表情去分析其他人想隐藏的秘密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
遗憾的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遇见都是些看几眼就没兴致的人。
游戏难度似乎被谁调成easy模式,令他枯燥无味极了。
直到季南枝的出现。
看到她的第一眼,那沉寂许久的兴奋感骤然苏醒,他很清楚,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游戏对象。
而这个念头在第一次半夜接到她电话后,那种押对宝的快感在他胸腔里疯长。
电话那头的嗓音一改白日里的清脆爽朗,故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慵懒,怕他听不清似的,语速很慢,就像正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施教授,有兴趣杀了我吗?”
还有什幺比看起来阳光、积极、富有正义感的模范生,背后却是黑暗、狠辣、令人窒息的阴冷玫瑰,更让他兴致斐然呢?
他欣然应允,他不会蠢到误以为她在教唆自己犯罪,过往对于DID患者的治疗中,减少或者抹杀其余人格是常见手段。
于是后面才有了催眠季南枝这段。
施斐看着床上睡得并不踏实的女人,开始有些犯难。
原本他没准备这幺早干预的,或许是被晚上那场尴尬相亲会刺激到。
施斐的父亲卡尔·冯·腓特烈在行事上完美继承了祖父的傲慢,旧时代上位者的毛病在他身上还处处可见。
——德意志帝国都灭亡一百多年了。
面对“腓特烈公爵”的各种无理请求,弗伊格特总是选择遵循。
得亏弗伊格特是个肚子里有十艘巨轮的老好人,又或者是看在他是研究所最大的投资人面子上,总之,最后受罪的都是施斐。
相亲会不欢而散,他记得自己率性离场的时侯,那个女人在背后骂他是茅坑里的石头。
——父亲识人的眼光真是差劲,这样大庭广众乱吼乱叫的女人怎幺能称得上是淑女。
后来他意外在路边捡到那个像只浪猫的女人,一时冲动就把人带回研究所。
甚至从她踏进门那刻开始,对她的催眠暗示就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
这不道德。
施斐清楚自己的行为违背了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准则,在他看见女人身上的吻痕前,他内心是有迟疑的,不过那零星的道德约束被血液里翻涌的欲望击碎。
他就站在床沿看她,眼中的情绪起起落落。
片刻过去,他才慢悠悠坐下,苍白的手指掐住女人纤长的脖颈,一寸寸收紧,指腹能清晰摸到颈动脉的跳动,他脑海里不由幻想着女人因为缺氧而高潮的模样。
“唔——”
女人难耐的低吟唤回他飘远的思绪,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松开手,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脖子。
雪白的皮肤上只留下很浅的指印,没多久就会消失了。
音响始终播放着《月光》的第一乐章,沉郁的曲调涓流般渗透脊髓,阴暗忧郁随着音符从灵魂深处爬出,施斐怜惜地抚摸着女人锦缎似的秀发,看她在梦境里挣扎。
“南枝……”男人试着同她交流。
“不要,别!别开门!”
“不要害怕,你现在很安全,那个坏人看不见你,你不用担心。”他握住女人颤栗的手,十指交缠,他手心的热度熨烫着对方。
在他耐心的安抚下,女人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是个隐形人,没有人会找到你。”施斐继续给向她暗示,“相信我,从房间里走出去,不会有事的。”
女人的表情有一些不情愿,施斐也不着急,轻声哄着,没多久,她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
“是不是没被发现?”
女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门外面看到了什幺?”
“都是雾。”
施斐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他不容置喙地指挥道,“穿过它,它在欺骗你,你想知道的真相在雾后面。”
“我听到有人说话。”季南枝如实回答。
“说话的人是男是女?听得到在说什幺吗?”
季南枝摇头,“太远了,我听不清。”
施斐没有继续问,他知道对方自己在往意识深处摸索,这需要时间,他只能在旁边给予安慰。
时间一点点流逝,女人的脸色越发苍白,最后捂着耳朵挣扎着,嘴里无意识地哭喊着——
“放开他!住手!你放开他!……”
她?
施斐看着陷入梦魇的女人,眸色一沉,当即关掉了音响设备,没了背景乐,房间里女人的啜泣声越发明显。
——真是可怜的小猫。
施斐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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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