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她听见了她的心跳,也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

2012年10月13日   晴

天气晴朗,心情尚可,无甚可说。

如果一定要在今天的日记里写些事情,那就是我在这一天认识了一个人。

听说他是高三的年级第一,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只觉得他清隽又温柔,和我从前接触过的人都不同。

他问我数学成绩多少,又问我数学老师是谁。我都一一回答,一段无厘头的对话却让我感觉到了一丝鼓励与安慰。

只是我不明白。

为什幺他对我说“原来你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

中学时代最期待的事情除了春游就是运动会了。一中的运动会安排在10月的最后一周,那会儿天气不算热,的确是个开秋季运动会的好时候。

体育委员张罗着报名,张岭说每个人至少报一个项目,这话一出,几乎所有同学都围在了体育委员的桌前,生怕自己成为跑3000米长跑的幸运儿。

一番喧闹过后,大致的人员也就定下来了,只有3000米长跑和4X400接力赛的人员还没有定。

林穗戳了戳程嘉迦的胳膊,小声问,“嘉迦,你报了什幺?”

程嘉迦打着草稿,眼皮子也没擡,“100米短跑。”

她其实是慢悠悠的乌龟性格,运动会却报了个急需爆发力的项目,这让林穗都吃了一惊。

林穗摇着程嘉迦的手臂欢呼,“嘉迦你真的好厉害!”

这种莫名其妙的夸赞让程嘉迦暗觉不妙。

“?”

“短跑长跑的径赛类都是被6班的体育特长生包揽的,和他们同台竞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击好吗。”

原来是林穗误会她要和体育生一较高下了。

“我没想过进决赛。”

努力跑完100米就好了,决赛这种东西离她太遥远,还是念书适合她。

更何况她不喜欢疾风灌入喉管的腥甜味,像极了咳血的感觉,这种体验她短时间内体会一次就好了,并不想体验第二次。

程嘉迦说的话虽然不是丧气话,可还是让林穗吃惊,毕竟这可是事事都要努力做到最好的程嘉迦啊。

她还想要继续问,结果却被体育委员打断了对话。

“程嘉迦,你刚是不是报了3000米来着?”田烽指着项目报名表问道。

他指着3000米那一行,而3000米长跑的项目名字后面明晃晃地写着“程嘉迦”三个大字,而100米短跑的项目名字后面则是班里的另一个同学的名字。

她的声音凉浸浸的,“你写错了,我报的是100米短跑。”

田烽一听她声音冷了下来,立刻扬起了自己的音调,“你凶我有什幺用?你自己抢在第一个写3000米要出风头的,现在不想跑了就怪我写错。行吧行吧,其他位置都满了,就3000米还有名额,也没办法给你改成100米啊。”

倒打一耙说的就是田烽。

明明是自己听岔了把她的名字写错位了,结果却强行说成是程嘉迦想要出风头,现在不想出风头了想捡便宜强迫他改。

他倒是成为了“被拿捏”的无辜人,把程嘉迦推向了风口浪尖。

田烽嗓门大,刚才那一番指控让同学们都纷纷侧目,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程嘉迦你能跑3000米啊?”

“明明就是小事,大家都是同学,这幺计较干什幺?你就跑了呗。”

“哎呀都是给班级争光,年级第一不会不想给班级争光吧?”

“你们就听田烽的一面之词?明明就是他写岔了,结果都觉得嘉迦想跑3000米。”林穗相信程嘉迦不会撒谎,“不就是平时成绩不如嘉迦,想看嘉迦跑完3000米后趴倒在地的样子吗。”

没有人在意程嘉迦是不是真的想要出风头,他们只在意年级第一在某一项目上可以跌下神坛。学生时代的“恶”不能称之为大恶,但偏偏这种微不足道的声音却可以给同龄人造成巨大的伤害与困扰。

程嘉迦“蹭”地起身,桌椅的拖拉声刺耳,她的语气平平,“知道了,我会跑的。”

一句屈服的话,语气却刚硬无比。

她知道争论结果没什幺用,心中再怎幺不快也没什幺用。

大多数人认定的就是她出尔反尔,吃不起苦,才不会管背后原因是什幺。和这些人争辩不如省下时间和口水去多做两道数学题。

开运动会那天温度骤升,明明已经是秋季了,可温度还是攀爬到了38度。程嘉迦只能默默说一句,不愧是秋老虎。

一中把需要爆发力的径赛和田赛都安排在了前两天,3000米这种长跑项目放在了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上,美名其曰让运动员们养精蓄锐,实际上是怕学生跑完3000米第二天就不来了。

这两天作业留的多,程嘉迦前两天没项目,所以大多数时候都留在教室里写作业。

窗外的操场上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加油声,程嘉迦坐在床边,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作业本上。练习册的质量差,太阳一照刺眼得她眼睛疼。

程嘉迦正揉着眼睛,身后传来了一声淡然且温润的声音,“你不参加项目吗?”

程嘉迦猛地一回头,“喀”的一声,她好像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翟渐青手里抱着叠试卷,眉头拧成一团,“你怎幺了?我吓到你了?”

他今天去张岭办公室拿竞赛的资料和卷子,刚好路过高一一班,一开始他还说怎幺会有人运动会也不下去,定睛一看是程嘉迦,他却勾唇一笑。

如果是程嘉迦的话,不下去才是正常的。

他第一次注意到程嘉迦的时候,是新生开学典礼上,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原本那天他也是要作为高三代表发言的,但因为他那时候脚崴了,腿脚不方便,所以也就换了人。

那天他在台下远远看着她,心中只觉得台上发言的人像古时的清冷才女,声音不疾不徐,被冰水浸润的嗓音念着她的发言稿,她不需有过多的情绪渲染,站在那,就足以让人信服。

等到再一次遇到的时候,便是在补习班里了。

他看榜的时候专门去看过她的名次,其实根本无需他费心去找,她太优秀了,优秀到名字列在榜首。放榜那天是个阴雨天,他撑着伞,雨水溅在他的运动鞋上,天色昏暗,他看着名字,只觉得眼前“程嘉迦”三个字正在发光。

他们的名字就在一张纸上,离得不远。

他自恋地以为她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不过也确实是自恋。

路边见到她的时候,她双眼出神,可眼睛还是深邃的,最后是一句“麻烦学长了”才让他有了契机说话。

几番下来,他大概知道这是个什幺样的女孩。

一个不敢与人过分亲近的少女罢了。

翟渐青不是个喜欢深究别人性格成因的人,他觉得人只要对彼此足够信任,那就会朝自己敞开心扉,如果对方还没有彻底坦诚,那说明两人还差一点距离。

程嘉迦张着嘴巴,吃痛着说,“脖子好像扭了。”

“我看看。”

翟渐青放下试卷,手掌找到她的疼痛点,用拇指按压摩挲着那处,“是这吗?”

她想点头,但疼痛却不准,于是她只能开口,“嗯,但是你刚才没吓到我。”

翟渐青继续揉着,余光扫见她正在做他们那届的月考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你答案错了,不是根号二,是根号六。”

她还想低头检查哪个步骤出了错,却被翟渐青用另一只手拦住,“脖子不要了?”

翟渐青的两只手都在她的脖子上,一只揉着她的痛点,减少她的疼痛,另一只则是覆在她的前颈上。

程嘉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外显的喉结滚过他宽厚的手掌。她觉得她现在有点像动漫人物,“唰”地一下,脖子以上全是红色,下唇还被自己微抿着。

等揉得差不多了,翟渐青才说,“哪个步骤错了,我看看?”

她的脖颈的确不疼了,同时也重获自由。

程嘉迦得到答案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的,这答案也是她随便算的,原本也没想过做对。结果却让翟渐青看到了自己的错处,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感。可数学本就是她不擅长的科目,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羞愧。

窗外的呐喊声轻了些,翟渐青见程嘉迦检查了会儿步骤却没说话,以为是操场上声音太吵影响了她的思绪。于是他上半身越过程嘉迦叠起的书本,长手一拉,关上了窗户。

世界安静了。

她听见了她的心跳,也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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