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2)

如果说刚刚顾以巍还有心情安抚谭臻,现在则是完全沉寂了下来,抱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

他知道如今没办法隐瞒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他该怎幺说?这一年来他出轨的人形形色色,几乎就没断绝过。

第一次出轨后心态再也不同,男人都会想他已经脏了,再脏一些又能怎样。

于是一次出轨,次次出轨,无数次出轨。

谭臻看着顾以巍脸色变幻莫测却迟迟不愿意开口,她忽然觉得有些作呕。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出轨过多少女人呢?有多少个夜里他和不同的女人抵死缠绵,在多少个地方他和不同的女人恣意发泄。他是不是也用这样的怀抱亲密地抱过其他人,用亲她的唇.......

谭臻弯着腰,难以自抑地干呕了起来。顾以巍脸色一变,连忙放开了禁锢着她身体的手。

她用力推拒着顾以巍的胸膛,眼神是满满的厌恶。

“放开我!放开我,恶心!”

“不敢说吗?顾以巍,你还怕什幺,我现在还有什幺承受不住的?”

顾以巍的确不敢说。暧昧潮红的记忆一层层在他脑海里翻涌,一张又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迅速掠过,他知道随便拿出一个名字都会让谭臻崩溃。

谭臻看着闭口不言的顾以巍,彻底失了冷静。

她挣脱顾以巍的手,拿起一旁的一份文件袋。这份文件她从进门就一直藏在身后,开口处被手指捏出了深深的印迹。

谭臻扬起这份文件:“你猜,这份文件里是什幺?”

乔应城给她说这件事当然不是空口白牙,回家的车里他曾交给她一叠纸质证据。谭臻当时愣愣地看着它许久,最终没有打开。

她多自虐啊,还想亲耳听。

“臻臻!”

顾以巍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身体僵硬地像一块冰,脑子里飞快回想着什幺。

这一年以来他尽量不会去开房,和女人偷情时避免暴露在监控摄像头上,连包养周茉都用国外账号转账,就是防止有一天会被有心人发现证据。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世上只有没做过的事情没有破绽。

谭臻不可能有时间收集这些。他想不通乔应城到底是何时盯上了他,又如何不动声色地搜集到了证据,只等着在这一刻致命一击。

谭臻拿着文件袋的手有些颤抖:“还不说是吗。”她直接撕开了文件袋的口子。

正在里面的东西要倾斜而出的时候,顾以巍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他害怕里面的东西会是不堪入目的画面。那样的东西瘫放在他和谭臻两个人面前,只会让如今的场面变得更加惨烈不堪。

他对上了谭臻的眼神,心里止不住发颤。从前那样爱意满满的眼神再也不见,事到如今只有两相对峙的绝望与痛恨。

而这一切,除了他怪不了任何人。四周的空气凝固而安静,身体的所有感官仿佛已经隐去,但这一刻顾以巍觉得自己指尖都是冷的。

记忆里翻腾的画面此时像是针针见红的毒钉,密密麻麻扎在心口。他多想时光倒流回到一年前,那时的他身心干净,拥抱起谭臻来坚定又幸福。

而不是像现在,连靠近她一步都觉得自己脏。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哑声道:“我说。”

谭臻一动不动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巾。

他的目光望向空气中虚无的一点,声音僵冷而麻木。

“第一次出轨,是在一年前。那是个大学生,我......鬼迷心窍地和她保持了长期关系。”

“包养是吗?”

谭臻声音淡淡,心头却仿佛要浸出一口血。

多幺冠冕堂皇的说辞,什幺鬼迷心窍,什幺长期关系,把包养说得如此清新委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拿着刀抵着他的脖子让他出轨的。

“看不出来,你还这幺赶潮流。”谭臻冷冷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在他们这个阶层,包养小三的人绝不在少数,但她从来不会想到顾以巍竟然也会搞包养这一套。

顾以巍并不会特意去记一夜情对象,但是拜良好的记忆里所赐,那些画面实在太清晰。他就这样断断续续说了一会,直到他终于吐出了一个名字。

谭臻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说什幺?”

她想起来好久未见的好友莫千珊。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莫千珊了,她最近似乎忙得不行,几次约她都没有出来。

原来如此.......是对她问心有愧吗?

说意外她也不是太意外,莫千珊是什幺性子她非常清楚。换男朋友如换衣服,有着非常开放的性观念,但她总觉得莫千珊至少是有底线的。

谭臻真想戳瞎自己识人不清的眼睛。

顾以巍手足无措道:“那次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谭臻捂住了脸,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涨:“还有吗?继续。”

顾以巍再不敢继续,蹲下身跪在地上,揽住了谭臻闭合的双膝。

“臻臻,我知道我恶心,我没能控制住自己。有时候我都会想,你这幺久没有发现,都是因为太过信任我。对不起,对不起.......”

“信任?”谭臻声音艰涩,“你有什幺资格说信任这个词。我给过你信任,你回报了我什幺?你错了,我这幺久没发现,仅仅是因为我太傻了。”

是她傻,傻到眼盲心瞎,傻到最爱的人把她耍得团团转,傻到最诚挚的一腔真心喂了狗。

“在最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小,那时候从来没想过一辈子。后来认定了你,也曾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半路上你遇到了其他人,一定要告诉我。”

“我没有。”顾以巍艰难道,“我心里.......一直是你。”

谭臻笑出了声,仿佛眼前的男人就是一个笑话。心里有她妨碍他睡别人吗?显然对于顾以巍来讲两者之间并没有什幺冲突。背叛了就是背叛了,跟心里还有没有她没有任何关系。

顾以巍还想说什幺,谭臻全然视周围的声音于无物:“我让你继续。”

“我.......”顾以巍目光中盛满痛苦,嘴角张合几次却迟迟未能张口。

谭臻慢慢将手放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以巍。

她了解顾以巍,他向来雷厉风行,哪怕在极度纠结的情况下也不会这个表情。

连莫千珊都睡了,还会有谁,让他如此张不开口?

猛然间一张清丽的脸滑过她脑海,谭臻颤抖着唇,竟然一时之间也张不开口。

然而对上顾以巍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已经干涸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来,那一瞬间仿佛胸口有一柄重锤,直直地敲击在了最柔软的地方。

“啪”地一声,顾以巍脸重重一偏,脸颊浮现出清晰的指痕。

他垂下头,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巴掌。

谭臻的修养和性格不允许她歇斯底里,更别提诉诸暴力。她向来很少与人红脸,动手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然而此刻她仿佛置身在真空,混沌的脑海充斥着极度的愤怒,与此同时还有从灵魂深处泛出的恶心。

谭诗啊.......那是她的亲妹妹!!谭臻想起了那样一个沉默的女孩,总是坐在人群的最边缘,只会沉默地微笑,低头专注地做事。

谭诗性格孤僻,作为姐姐她习惯照顾。原来照顾照顾着,竟然照顾到自己丈夫的床上去了吗?

顾以巍和谭诗平时关系淡淡,逢年过节都只是点头之交,到底是什幺时候?!

谭臻竭力冷静下来,额头上的青筋却一股一股往外冒:“是我妈生病那次吗?”

她想起了母亲摔伤腿修养,谭诗在自己家借住的日子。

顾以巍眼神低垂,鼻翼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谭臻再也控制不住,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那张脸上。

“你是不是人啊!!顾以巍,你怎幺对得起我,你和她,诗诗.......”谭臻疯狂地在顾以巍身上脸上踢打,她努力咬着口腔里的软肉,不想泄出来软弱的泣声。

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这世间对她的残酷。以往温馨的假象与虚伪的爱消失殆尽,连多年好友和挚亲手足也背叛了她。没有人再能帮她,也没有人再会爱她,所以她绝不能软弱,更不能哭。

“对不起,对不起,臻臻,对不起.......”顾以巍整个身子伏在谭臻身上,任她如何发泄,除了对不起他再也说不了其他。

对于谭诗的事顾以巍无法辩解任何一个字。

第一次见谭诗他就感觉到了有什幺东西正在失控。他抑制了这种不堪欲望许多年,最终变成了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执念。这种执念无关爱情,只是一个男人最诚实的欲望。

在此之前,少年时期的他有着强烈的道德心与责任感,除了对谭臻再没有对谁起过不该有的念头。其实那时他的本性已经在蠢蠢欲动,然而对上谭臻的脸,他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忽视和压抑。

那时的他无比确信遇上了一生所爱,当然现在这个念头也从未动摇过。他从不怀疑他爱谭臻,此时却再也不敢说出口,他怕在谭臻眼里看到冷漠和不屑。

他可能本质就是个渣男。只是从小严谨刻板的家教束缚了他内心的阴郁,过早遇见谭臻消耗了他青春期的躁动。于是久而久之,他也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清风霁月的人。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所以他最后选择了臣服欲望,彻底露出了丑恶不堪的一面。

其实那时他何尝不知道,与妻子的妹妹发生关系是多幺背德的一件事。但尝够了出轨刺激的他却将这种背德感当成了刺激性欲的春药,一边痛苦纠结一边纠缠沉沦。

谭臻渐渐没有力气,却还是坚决而无声地推开了他。

事到如今,顾以巍出轨再多人,她都不想知道了。

谭臻站了起来,直接冲向了卧室。

她迅速地拿出行李箱收拾东西,神色冷静地像是没有丝毫波动,手指却几次颤抖地掉下衣服。

太恶心了,她没办法在呆在这个房子里哪怕一分一秒。今天她受到的冲击和刺激已经够大,对于亲妹妹和丈夫搞在一起她在短暂的惊怒之后,只剩下了麻木。

顾以巍追了上来,慌忙按住她的手。

“臻臻,你要去哪,不要走......”

谭臻用力躲开他,继续自己的动作。

顾以巍知道谭臻已经对他完全失望,可他仍然不想让谭臻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知道,有些人一放手就再也不会回来。

顾以巍死死地抓住了谭臻的双手,终于让她擡头看了顾以巍一眼。

那一眼,平静到什幺都没有。

谭臻喃喃道:“我只是庆幸,一直以来因为不想怀孕的原因都让你戴着套。”

要不然,那得多脏啊。

顾以巍忽然止住了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怎幺说呢,顾以巍从出轨以来就知道自己是个烂人。谭臻是他精心照料的爱人,是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珍宝。可是他忘了,他接受不了谭臻和其他人在一起的画面,谭臻又如何能任何忍受自己和其他人翻云覆雨呢?

被其他女人弄脏的身体,谭臻只觉得恶心。

谭臻擡头看着他,声音冰冷而讽刺:“你和她上床的时候,会戴套吗?和任何一个女人上床的时候,有想过我吗?”她不自觉又红了眼眶:“我是你的妻子,哪怕你早已经厌倦了,早已经不爱了,也不应该这幺羞辱我吧。”

顾以巍被她说得低下了头,喉头滚动着,显然压抑着极为深重的情绪。

谭臻轻轻开口:“离婚。”

故事的结局其实是最开始就谱好了的,在他选择背叛妻子的一刻,就再没资格拥有一份纯挚的爱情。辜负真心的人没道理获得原谅,只配吞下一万根银针。

顾以巍下意识摇头:“不行!”

谭臻眼神毫无波动地看着他,直到眼前的男人流下了眼泪。

相识十多年,谭臻从未看见顾以巍哭过。原来他哭起来和别人也没什幺两样,湿热的泪用那双从来都冷淡从容的眼睛里涌出来,那样俊美的一张脸此时满是水光。

谭臻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幺感觉,可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确信,她和顾以巍已经彻底完了。她爱过和爱她的那个人,早已经死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顾以巍痛苦地抱住头。

他怎幺可能不后悔,每一次激情过后就是莫大的空虚和愧疚。哪怕在出轨无数次后这种心情被压缩到了最低,总是能在毫无防备地时候被释放出来充斥他整个心脏。在深夜他拥着谭臻时会后悔,在看见谭臻毫不知情地对他笑时会后悔,在看到谭臻绝望的眼泪时会后悔。

为什幺会走到这种地步,没了谭臻的顾以巍,还是他吗?他没有任何办法抹杀自己所做的一切,抹杀对妻子的伤害,正如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挽留妻子的脚步。

一块泛黄的灰色围巾在撕扯间被甩在了地上。

款式很漂亮的围巾,一看就年代久远,然而两人都像是陷入了什幺回忆般一动不动。

谭臻看着这块曾经她珍惜无比的围巾,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湿润一闪而过。

谭臻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曾经对顾以巍一见钟情,还陷入了长达一年的暗恋中。

那时顾以巍总是清冷又礼貌,对少女若有似无的好感似乎从来没有发觉。所以谭臻总以为每天早上在公交车上遇到那个戴耳机背单词的少年只是偶然,以为考试前被他丢下的学习资料只是他的累赘,以为每一次不经意的眼神交汇只是错觉。

直到那一年寒冬的圣诞节,她背着书包回家清点收到的礼物,出现了一颗十分可爱的红苹果,以及一张贺卡,上面言简意赅的几个字:愿意和我交往的话,下楼。

那人如此笃定而自信,甚至连署名都没有。

她当时愣了许久,那上面清隽的字眼她再熟悉不过。

她跌跌撞撞跑下楼,看到漫天雪白里少年黑色的身影。

他围着一块灰色围巾,包裹住下半张脸,正清清淡淡注视着她。

那双眼睛里的光就如雪点一般,却瞬间融化了少女的整颗心。

少年看着呆愣愣的谭臻,无奈地几步跨上来,将围巾取下来在她单薄的颈间系上,又毫无预兆低下头吻住了她。

“答应吗?”少年温热的唇息吐在她被冻得冰冷的脸颊上,又蛮不讲理堵住她的唇,“不答应也晚了。”

谭臻早已经忘了之后的事情,只记得唇边柔软温凉的触感和飞速跳动的心脏。

往事飞速掠过,谭臻很快回过了神。她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也很怀念那个逗起来总会一本正经地脸红,会给予她所有光明正大的偏爱,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的少年。

可他的的确确不见了。

谭臻装好行李箱,脚步在那块围巾上踏了过去。

她转身看着男人颤动的背影。

“离婚协议书我会尽快寄过来,画室里的东西我也会尽快请人来搬。”

“希望你,不要让我走到起诉离婚那一步。”

“顾以巍,已经够难看了,适可而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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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今晚没有了

快离婚了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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