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见过盛放于午夜荒靡声色中的玫瑰吗?
那一夜她慵懒端坐于金质雕花高椅中,单手撑颊,单手执杯,黑色直发披散至地,半边脸没入黑暗。纯黑色绒面布料泛着水晶吊灯洒下的金色浮光,滑落出大腿至胯骨处一剪雪白。她唇边勾起一抹不明笑意,如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皇,目光在场中自左向右缓慢流转,杯中殷红液体在不经意中晃动,挂壁,而后滴落出一片涟漪。她一点点玩味,一点点打量,轻佻而嘲弄地俯瞰着那些纸醉金迷衣香鬓影。
而后她看到了我,我卑微而崇敬的惊艳目光。
四目相对那一刹,她的唇间突然溢出一丝轻笑。
霎时,时间仿佛在短暂粘滞后破碎,我周身声色犬马褪去了所有声形,恍惚间天地飞速后退扭曲旋转消弭,只留我一人在空荡荡的虚无中,丧失了所有记忆所有信仰所有情感,只是仰望着她的裙边。
她笑意加深,红唇轻启:
“跪下。”
双膝在那一瞬陡然脱力,膝盖直直砸向坚硬的花岗岩,冷汗在一瞬间浸透衬衫,在战栗中,我缓缓将额贴向冰冷的地面,虔诚地重重跪拜。
光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黑暗中若有若无间掠起两缕金光,而后急速收缩成线……
赫然是一双冰冷而兴奋的竖瞳。
“乖孩子。”
“——亲王!您怎幺了!”贵妇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悠扬的弦乐。一时所有声音停滞,目光齐齐转向我这,而后在寂静中又酝酿起一股慌张嗡嗡 。
人潮在短暂怔愣后如蚁群般蜂拥而来,有的对我嘘寒问暖,有的对下人大声呵斥,我只觉一阵好笑,若我脱掉这副贵族华袍,剩余的善意还有几许?
宴会期间亲王突然在人群中跌倒,一时引起了不小骚动。我压抑住颤抖的心神,微笑着向前来搀扶的服务生点头致谢。新拿起一杯香槟,在关切中道谢,自嘲,碰杯,而后双方一起在心知肚明的虚伪中大笑,礼节周到,滴水不漏。夜色渐渐褪去,天光来临时荒淫失去黑夜的遮掩,优雅散场。一片狼藉中,我自酒精摄入过量的昏沉中强打精神,朝二楼望去。从窗外只照进一线天光,打在空荡金质雕花高椅上,扶手边的高脚杯蓄着半滴未饮尽的酒液,在明暗交界处,一闪诡谲的暗光。
宴会过后,全城都知道克劳伦斯亲王在寻找一位皮肤苍白,头发黑直而长至地面的小姐。但一周过去,仍是一无所获。不知为何,这结果其实早在我意料之中。我推开镶嵌琉璃的窗子,外面的阳光在飘荡的发丝上落下一缕,看着它在风中的轻灵,我半眯着眼,一瞬,它便被黑暗卷吞。“备车,去皇宫。”身后的侍从低低答是,无声退匿在阴影中。
“皇兄,臣弟今日前来……”我微笑抿一口红茶,从热气间擡眼望向他——皇家晚宴的真正主办者。
“克劳伦斯。”没想到的是,他干脆利落地打断我,疲惫却刚毅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我:“我知道你所来为何,我也知道你在找谁……克劳伦斯,从小到大,在所有的兄弟中……”他叹了口气:“你知道在所有的兄弟中我只把你当真的弟弟……”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强硬与坚决:“所以作为哥哥,我必须要告诫你——虽然不知你如何与她相识,但是,别,再,靠,近,她。“一字一顿,不容置喙。
骨瓷杯勺在放下时震出一声轻响。我也掀起眼帘,看着那双与我几乎一样的碧绿眸子。“为什幺?“
“…….”
等不到回答,我拂身欲去。
“因为她是神所降下的天罚,是灾厄的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