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骤雨倾斜,敲打得窗子噼噼啪啪。
台风天照例的假期,足足要放一个礼拜,现下透过玻璃早已看不清外面庭院的模样。
明襄趴在练习册上,眼睛隔很久才眨动一下。
手机铃声的响动吵断她的思绪,她接通,唐斐琳在那边大叫:“我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你都没有回我。”
明襄迟钝地应声:“我在做习题。”
“还做什幺习题?”唐斐琳更加不解,“你快看我发给你的电影预告片。”
明襄把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放到眼前。
点开三角播放标志,是一支文艺犯罪片的九十秒预告。
镜头开场是一潭死水的南方小城。
穿梭于城市大小暗处角落的鱼市、海鲜市场、无名河滩的单薄少年,走进了交织错杂的暗网,从此匿于人海。
那双眼睛。
没错,就是那双眼睛,她既熟稔,又陌生。
冰冷到不近人情,毫无人性弱点的眼眸,却迫切而灼热地凝望过她。
明襄许久回不过神,缓缓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眼前多了个人。
南启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半靠在她桌边瞧着她,神情颇为认真。
明襄只呆楞了一会儿,旋即回过神。
她盯着他的脸。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他的这双眼睛,很像漩涡。
轻易就勾住你的目光,让人只想沉沦。
她跌进去,再难脱身。
南启突然觉得她这副神情很有意思,略微勾起唇:“看过了?”
他扫了眼她手机屏幕,随口问。
其实还是很意外,又或许,不该说是意外,而是惊艳。
从青春洋溢的校园男神变为了略带阴郁的小城少年,打破常态,他一贯做得得心应手。
亦正亦邪,偏执、狠心、良知、悲情杂糅在这样一个角色里,糅合出一个无比复杂却又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
虽然仅仅一分半钟,虽然他的镜头只快速闪过去几幕,但却出乎意料地深深击中了她的内心。
恰到好处,又淋漓尽致,既狠心绝情,又让人心生怜悯。
复杂的角色背后,也传达给观看者同等复杂的心绪,无法拒绝地抓人视线。
“蛮好看的。”
明襄全盘接受了唐斐琳往日所有对于南启的不重样夸奖,重复出来。
南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过去托起她下巴:“要不要接吻?”
气息传导过来,明襄打了个冷颤。
他想要抱她,手不安分地滑进上衣,揭开几粒扣子。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他的动作,南启显而易见地皱眉:“谁?”
门外的人一顿,旋即回答:“是我。”
南启放开明襄,起身去开门。
秦剡迈腿进来,打量四周一圈儿,目光最终落在明襄塞进短裤一半的衣服,眸色晦暗难辨。
“哥。”南启擡擡下巴,“有事?”
“在做什幺?”
秦剡看向明襄,明知故问。
明襄反应极快,够到手边写了几页的习题集,扬给秦剡看:“在看题。”
秦剡并没戳穿她,淡淡嗯了一声,似乎不在意地开口:“晚上何嘉曜要来做客,爸要我们去储物间挑礼物。”
“好。”
明襄率先答允,避开屋内逐渐低下来的气压。
储物间堆放的东西很满,明襄小心地跳过几个箱子,去找最里面的架子,放着的都是高级货。
腰上一热,南启已然缠上来。
明襄下意识回头去找秦剡,却已经不见他人。
南启隔着她的上衣慢慢画圈,他手掠过的地方,激起明襄一阵密密麻麻的悸动。
后退几步,脊背靠上墙壁,又被他用手垫着隔开:“太脏了,往前一点。”
明襄笑着去亲他嘴角。
吻过那幺几次,可终归不是老手,实在算不得技法高明,生涩在里头掺了大半。
最终还是南启主导的更多,明襄大多时间在顺从地回应。
返回来的时候,秦剡看到他们在接吻。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就像那晚一样。
他们把礼物拿出来之后,南启去接摄影师的电话。
见他走远,秦剡沉下声音:“你和南启,在恋爱?”
明襄毫不掩饰,不答反问:“你看见了?”
正正好的位置,像是舞台幕布拉开的聚光灯下。
有心的人,不,不用有心,无意的人照样可以得见,只是需要巧妙的时机。
秦剡食指一动,想从兜里拿出一根烟来,动作一停。
想着她那天在夜总会包房里被迫闻烟时皱起鼻子的模样,他又忍住了。
他咳了一声,说:“你们高中还没有毕业。”
明襄的笑好似是从鼻腔里钻出来的:“你不是这幺老派的人吧?”
秦剡随手打开琉璃色罐子的盖子,丢了颗糖进嘴里,嘎吱一声咬断了,问:“你很喜欢他?”
明襄停了笑,倒是认真地思考起来,有多喜欢?拿什幺去衡量呢?
用俗套的皮相,还是纸醉金迷的物质,抑或是所谓的多巴胺分泌?
明襄摇摇头,把他们一一否掉。
喜欢从没有所谓衡量的标杆,如果有,那也是人为编造出来的谎言,做不得数。
“我不知道什幺叫很喜欢。”她眼神精明,擡头望向秦剡,“你知道吗?哥哥?”
秦剡无声笑起来,她当然是在拿他打趣。
他不再去看她,视线转移到别处,语气淡淡:“不知道。”
他的反应叫明襄有些疑惑。
在夜总会和陆放周擎辉等人混在一起时候的劣性散漫似乎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面孔转变令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样的想法在明襄脑中一闪而逝,挑起来她愈发浓厚的兴趣。
明襄直起身,把他剥开的糖纸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踱到他的身后。
与他擦着肩线掠过,明襄眼皮微垂:“以后想抽烟还是想做什幺,随你的意,我无所谓。”
秦剡握住她手腕,迫使她停下。
明襄挑挑眉,乖乖站定,没讲话。
秦剡垂眸看她,他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细致地看过她。
和停留在记忆里十四岁的女孩子在外貌上没有很大不同,依旧很美。
眉眼处长开了一点,有媚态,隐隐散发,不愿叫人移开视线。
“比以前更漂亮。”
他喃喃低声。
明襄似乎很轻地微笑:“有多漂亮?”
气泡水漾的音色,沁入潮热雨季的氲雾,盛满水的漉湿。
回答她的是他与她极度暧昧的距离。
他的注视还在持续,在她饱满的唇上落下视线,和周围颜色不太一样的那一小块突出的暗红,久久抓住他的目光。
秦剡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眼前的女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女人,一个可以唤起他很多感觉的女人。
想及此,秦剡倒吸一口气,手在下巴颏上摸了一遍又一遍。
似乎在那一晚朦朦胧胧的挑起头之后,一切都在适时而微妙地变化着。庞大机械的细小齿轮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不留意听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却无法阻挡它正在悄然滋长。
“他亲你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明襄盯着他的表情变化,缓缓笑了。
目光交缠上他的视线,她在他耳边低语:“你很在意?”
“襄襄。”他暗暗发力,揉她的手腕内侧,“就这幺喜欢试探我?”
明襄皱了皱眉,盯着他的眼睛,话出口是低媚勾人的痒:“是啊,我就是喜欢试探你。”
秦剡心念一动。
那天夜晚独自一个人观望那出好戏时的感觉又涌了出来,聚积在那里,胀得他开始觉得有些难受。
见她不怀好意的笑,他实在有些无可奈何,把她乱动的手死死扣在手里,声音有些暗哑:“当初一声不响离开,是我的错。”
“我并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明襄没有什幺表情,还是那个极其明艳的笑容,顿了顿,“说起来,还应该是我道歉。”
秦剡犹疑:“什幺意思?”
明襄踮起脚尖去啄吻他的嘴唇,不似亲吻,更像玩闹。
她漫不经心开口:“那个时候我和你说喜欢,没想到吓到了你。现在想来,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小孩子说的话,别当真。”
话毕,她脱开他的桎梏,带着轻浅的足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