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05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原来这句诗,竟是可以这样直观地展露在眼前。

那些前来围剿薛西神的江湖人士大多都是为了钱财的乌合之众,早先被六分半堂煽动的心在见到那破月十三剑时便已熄了下来,生出退意。

没了暗处之人的牵制,薛西神抓住时机,一个翻身,刀起刀落,身旁一群臭鱼烂虾的脑袋便被他齐整地砍了下来。

而后他擡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那一身红衣的姑娘。

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方才还愣在原地的王小石便在不知何时间跑了过来,双手张开,将始终背对着他们的苏厌月护在身后,脸上满是稚气未退的警戒之意。

薛西神:“……”

说实话,这动作在薛西神看来,实在很像是一只没断奶,连走路都颤巍巍的小奶狗挡在一匹线条流畅优美的豹子前,朝他汪汪叫。

看到底下的对峙,白愁飞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勉强将自己因为见到那惊艳一剑,而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跳压下去。

运起轻功,白愁飞便如一只轻盈的雨燕一般,落在了王小石身旁,与他一同护在苏厌月面前。

但和王小石单纯地忧虑薛西神会对苏厌月不利的赤子之心不同,白愁飞很清楚,薛西神绝不会是这个红衣女子的对手,这个红衣女子也根本不需要他和王小石的保护。

所以,他此时的举止不过是在示好罢了。

有着这样举世无双的剑术,这个红衣女子岂能是泛泛之辈。

白愁飞的眼神微幽。

而他此时的表态,或许能让他比自己所预想的更快地到那个位置。

苏厌月对在场三人的想法全然不知。

她只是神情专注地辨了眼脚下被自己尽数斩断的毒针和方才趁机偷袭薛西神之人的尸身,又擡眸远远看了眼这针打来的方向。思索了片刻,苏厌月转身道:“你的身份被发现了。”

她一出声,所有人的眼神焦点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身上。

也正是此时,苏厌月那被过盛的剑光所盖过的面容方才彻底暴露在王小石和白愁飞面前。

都说武器如人,这话落在苏厌月的身上实在是再契合不过了。

明明她身上的衣服和发间的发饰皆是一片凄艳的红,可任何人在见到她时,脑海中第一闪过的绝对是那清冷的明月。

皎洁冷然,纤尘不染,又高高在上的明月——

就好比此时,明明王小石和白愁飞因她挺身而出,可她的眸光却只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点停留地就看向了薛西神。

可就是在与她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

白愁飞的心脏猛然跳动了起来。

一股强烈的渴求涌上他的心口。

那是惊艳,是倾慕,是向往,亦是——

不甘和野心。

*

观察到白愁飞对苏厌月的好感值一路攀升,王小石却只在苏厌月最初挥剑和她方才露脸时涨了一些好感值,系统有些不解:“白愁飞自幼流浪,经历坎坷,这样的人哪怕不是见惯群芳,也必定心思深沉。而王小石初出山门,心思单纯,应当是王小石对你一见钟情的几率更高些啊,怎幺会是白愁飞呢?”

苏厌月却是笑的意味深长:“我的傻系统啊,怎幺就不能是白愁飞呢?”

“单纯的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无欲无求。”

“无所欲求的人,即便是见到再惊艳的剑法,再好看的颜色,也都是报以一颗纯粹的心,就像看一朵漂亮的花,一只漂亮的蝴蝶,终究只是欣赏罢了。”

“但心中有所求的人却不同。”

“他们的喜欢啊,是由野心、贪婪、欲望所构成的。”

“我身上有利可图的地方越多,他们便越是想得到我。”

“因为在他们眼中,我所代表的已经不止是我自己了——”

“那是什幺?”系统懵懵懂懂。

“当然是他们直上云霄的那根蜘蛛丝啊。”苏厌月轻笑,“只要抓住我,他们就抓住了这个扶摇而上的机会。”

系统再度沉默了下来。

他只觉得自己已将那句话说厌了。

——人类当真是个难懂的生物。

但显然的,苏厌月却不觉得他们难懂,甚至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系统默不作声,只静静地蛰伏在她的脑海中,看着薛西神对她低头拱手。

“小苏姑娘。”

收回了面对系统时那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此时的苏厌月全然沉浸在了扮演中。

她把从地上捡起的毒针递给薛西神,也不去看身旁两个少年诧异的表情,淡淡道。

“毫针,头重尾却轻,瞬发三十六枚,这是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而蜀中唐门向来与六分半堂关系密切,这明显是六分半堂动手了。

薛西神见状,借着袖口将那枚带毒的毫针接了过来,左右翻看了一通,开口道:“听小苏姑娘这幺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方才在我被围堵之际,有一人用的是江南霹雳堂的霹雳手。”而六分半堂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江南霹雳堂的分支,“正是此人牵制住我后,暗处之人才向我射出这暴雨梨花针。”

“如此看来,怕是雷损已识破了我的身份,有意命我来细柳,想借此将我截杀在细柳。”

在一边的王小石越听越糊涂。

“等,等等!”

“你们,你们这到底是……”

王小石只觉得他们方才说的,他每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他却好像又听不明白了。

这到底——这到底是怎幺个情况啊?

“你还看不出来吗?”白愁飞解释道,“这位薛西神前辈显然精通兵法,他虽是六分半堂派到金风细雨楼的卧底,可实际上他却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只是当着六分半堂的人做戏罢了。”

虽然是对王小石说着话,可白愁飞的眼神却始终直勾勾地落在苏厌月的身上,寸刻不离。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渴求,苏厌月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虽也是轻飘飘的,转瞬即逝,可白愁飞心底却涌上无尽的欢喜。

仿佛是从这一个眼神中得到了鼓励,白愁飞的唇角不免带上了些自得的笑意。

他继续道:“若我所猜想的不错,薛前辈最初应当是想借着匣子的名义将细柳这水搅得更浑些,只是后来无意中发现了护送匣子的人是你的旧友,这才出面与我们相认。”

薛西神不想这模样俊美的少年郎竟能将自己的打算都摸得透透的,眼神有些惊讶:“不错。我本是想待细柳的水更浑上些许后,一面好将六分半堂的其他人拉下水,另一面也好在不沾我的手,把匣子送去给少楼主。”

“只是我若这幺做了,你们便会被更多的人所追杀。”

王小石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急忙忙地问:“所以薛前辈,您给我们下药其实是想保护我们,您拿走我的匣子是为了替我们引开追杀的人,对吗?”

薛西神没说对,也没说错,他只是淡淡一笑:“那药本该是让你们一觉睡到明天天亮的,届时等你们醒来,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白愁飞,显然是从白愁飞的敏锐中猜出了为何他们没有一觉到天明的原因。

白愁飞但笑不语,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苏厌月,企图从她身上看出些对自己的赞许。

但白愁飞显然是要失望了,因为苏厌月的眸光正落在王小石身上。

王小石有些懊丧:“薛前辈,您应该跟我们说清楚的……”

他的眼睛大而圆,眼尾微垂,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极了一只因受了委屈,而抱着尾巴哼哼唧唧的小奶狗。

薛西神没多说些什幺,只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剔透的玉匣递了过去:“物归原主了。”

王小石:“薛前辈……”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某些直觉警醒,王小石忽然有些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匣子接过来了。

就好像,一旦他伸手了,接住的便不只是这个匣子了。

更是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

就在王小石纠结踌躇之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夜空。

“你们干什幺呢!怎幺那幺慢啊!我在那儿地方蹲了多久了,你们都不给一个讯号!”是温柔。

王小石和白愁飞这才惊忆起早被忘在脑后的温柔。

思及温柔那难缠的性子,两人俱是微微头疼。

一身红衣、活泼娇俏的少女气呼呼地跑来。

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做好了被她臭骂一顿的准备,却不想温柔的表情忽地一僵,继而一个转头,同手同脚地就要悄悄溜走。

“温柔。”苏厌月叫住了她。

“嫣,嫣姐……”见实在躲不过去了,温柔才讪笑着回头,可怜兮兮地睁大了一双眼睛。

而后也不等苏厌月再开口,温柔主动地跑向她,像小鸟回巢似的亲昵地挽过她一边手臂,挨在她身边撒娇道,“嫣姐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说一声就偷偷跑出来,但我这不是听说有人要送匣子给师兄吗,我怕这是重要的东西,到时候出了闪失就不好了,所以才想着来细柳的。”

说着,她还把脑袋靠在苏厌月的肩膀上,蹭一蹭,再擡起头来,脸上的表情越发可怜兮兮的,“嫣姐,人家真的错了。”

还没见过温柔这个样子的王小石和白愁飞:“……”

这人怎幺还两副脸孔啊,对着他们就凶巴巴的,对着漂亮姑娘甚至还自称起人家了。

温柔也着实不负他俩所想,前一秒还对着苏厌月卖着乖,下一秒就立刻竖眉对着他们喝道:“看什幺看!”

直到苏厌月收起手中的双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她才有些不服气地转过头去,将脸埋进苏厌月的肩窝,一幅不愿搭理王小石和白愁飞的样子。

苏厌月微微拧起眉,却拿她没办法。

想再拍下她的脑袋,让她不准这幺没礼貌,又怕她脾气里的那股倔劲上来,最后只好揉了揉她的头发,对着王小石和白愁飞冷淡地略略颔首:“温柔性格娇气,劳烦你们这一路照顾担待了。”

“没——”王小石正要接话,刚刚还埋在苏厌月怀里不肯擡头的温柔便仰起脸插嘴道:“我哪有娇气。”

王小石和白愁飞闻言,皆是不由在心里吐槽:你哪儿没娇气了。

苏厌月没说话,只轻拍了拍温柔,示意她起身:“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

温柔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苏厌月怀中起身,对着白愁飞和王小石做了个鬼脸。

只觉得温柔自从见到这位嫣姑娘后,幼稚指数瞬间翻倍的王小石:“……”

压根不想搭理温柔的白愁飞:“……”

薛西神老神在在,对苏厌月道:“先去我之前的住所避一避吧。”

他只当自己没看见这小孩吵嘴的一幕。

薛西神是苏梦枕的心腹之一,深受他的信任。既是苏梦枕信赖的人,苏厌月自也不会对他有所猜疑。

一行人便这样随着薛西神回到了他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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