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

拿过床头的一套衣裙,叠得方正,庄织穿上对着镜子转一圈,裙底一圈珠摇玉晃,他确实有本事,昨晚说了让人给她做新的,竟真不是床上的应付话。

从小屋里出来,太阳当头,炊烟倾斜,寨中的妇女早已开始日复一日的劳作,男人们极少见,大概都去了种植园。

陈燕真靠在那辆皮卡车边上,不知在跟谁打电话,单手叉腰,西装下摆被撩起,表情不算好看。

“......美利坚?”他问,眉头因思索而微皱,“托沙的关系刚搭上,就撒手不管?”

电话另一头是阿昆,向他汇报着泰国那边的动向,别的都还好说,唯有三爷反常,连个征兆也没有,昨日直接从难府坐飞机飞回美利坚。

“谁跟他一起去的难府?”想必在难府发生了大事,叫三叔忽然转了主意。

“跟平常一样,只带了迪瓦跟司机”,阿昆照实回答,那个女孩的名字在心里暗自绕了三圈才讲出口,“还有娜蓝小姐”。

听到娜蓝的名字,陈燕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时,他擡头看见站在檐下的庄织,长发随意散着,浅紫色的衣裳衬得她像朵鸢尾花,朝着她招招手,这朵花便成蝶,轻盈飞过来。

娜蓝,陈柏元,美利坚。

庄织,陈燕真,琅卡寨。

难觉察的联系如黑暗中骤亮的银丝穿过。

“弄清楚娜蓝跟陈柏元的关系,相依为命十几年,三叔的心恐怕也是肉长的”。

人呐,总归有些弱点,陈家三爷刀枪不入,断情绝爱,说不准是近水楼先得月,一颗心早就丢了。

庄织跑过来,陈燕真挂了电话去抱她。

“睡得好吗?”

“还行”。

“喜不喜欢?”

“你说哪个?”庄织搂着他的腰,擡着眼皮慵懒发问,“竹风铃?衣服?还是戒指?”

最后两个字音调延长,拖着尾打着旋,像是婚礼上的纯白长纱。

这东西,可不是好开玩笑的。

一张证书,一对圈环,没有这些做约束的时候,迷乱滥情,想如何便如何,不过是游戏。

陈燕真牵过她的手,戴在无名指的戒指尺寸刚刚好,前段时间就存了这心思,特意去巴黎请了设计师,设计稿画了十几版才定下来。

“喜不喜欢都戴着,不许摘”。

庄织驳他一句不讲理,拳头垂在他胸口,却换来他凑近吻上头顶。

少年甘钦远远就看见两个人你侬我侬,躲在一边笑嘻嘻,不忍心上前打扰,可惜时间实在不早,再耽搁只怕太阳下山前很难到达锦绣城。

“嫂子好!”他有眼力见,先跟庄织打招呼,接着才说:“真哥,咱们什幺时候走?”

“你要去哪?”庄织先一步问。

“谈一笔生意,明早回来”,陈燕真跟她解释,这桩买卖若是能成,世上不过多添了几个苦难人,金银钱财却多了一条路涌进陈家。

庄织不深究这其中的罪孽深重,只是想通了他今日怪不得西装革履,一派正经,还想要瞒着她偷偷走,丢下她一个人。

“我也去”。

“你听话在家待着,那里不是女人去的地方”,陈燕真一口回绝,甘钦也跟着帮腔劝她。

锦绣城,名叫锦绣,实则为骷髅城。

贫穷,欲望,毒品,妓女,赤道的太阳都照不进来,跟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多少人有去无回,人财两空。

他不愿意让庄织接触这些不堪入目,他的小妹,合该一辈子长在锦绣堆里,不知人间疾苦。

“我是你的女人也不行吗?你护不住我吗?”庄织拽着他衣袖撒娇,小女孩任性起来难招架,在曼谷闹着要来种植园,来了琅卡又闹着去锦绣城。

有求于他,便什幺情话都讲得出口,等他没用了,哄半天也听不见一句喜欢。

陈燕真按着太阳穴,这时候她的伶牙俐齿实在让人头疼。

之所以选在锦绣城碰面,就是因为这里够乱,牛鬼蛇神鱼龙混杂,全是些亡命之徒,他们不怕死不怕强权,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看上哪个女人直接抢。

陈家早就想把锦绣城收为已有,经营了三四十年也未有大成效。

若果真不走运出了事,他真的没把握护住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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