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究竟是何物?
爱而不得又是为何?
既心向往之,如何不能够达成所愿?
既无怨无悔,又为何满心凄怆,不能自拔?
他生来遍听四海八荒,无论是隐隐心声抑或是从口而出,皆能为其所闻,他不堪其扰,只觉世间万物皆为无趣,所思所想,不过是私心作祟,无甚分别,不论妖魔或是修者,所求无非是自身利益为上,偶有心怀慈悲者,大多也屈服于万般桎梏,天道功德。
无论身在何地,那些不绝于耳的声音都会让他心内烦躁不安。
唯一能够发泄这般燥意的,只有任凭种种情绪抒发泄出,这才能缓解些许。
喜、怒、哀、乐、恶、欲之六识也,凭什幺只绑在他一人身上?
他从不在同一处久留,行遍千山万壑,又一次为自己找了个新去处,隐匿在一处少有人烟的临海之地,本以为这样就能稍稍阻隔一番自出世以来不停困扰着他的问题,谁曾想,这看似僻静的深山,又是装载了无数情绪的地方。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些嘈杂纷乱的心声,皆有一个共同的明确指向者。
他听到了无数句难以言之于口的爱意。声声切切,惓惓之意,铭心镂骨,沦肌浃髓。
吵、好吵、吵死了!
既是喜欢,抢来就是了!
既已容不下他人占据所爱之人的目光,将那些挡路者都杀了不就成了!
像这样无法诉说的爱意,又有何用?像这样隐瞒着汹涌如潮的内心,有甚幺意思?
便是再浓重炽烈、势焰熏天,你们所在乎的那个人,她可有半分在乎过你们?
一群蠢货!
连回应都得不到,到底在坚持着甚幺?
又究竟是何等人物,才会引起这般醇厚烈欲?
他起了好奇之心,便有意识地去搜寻那万千思绪所引往的方向所在,可越是去听,就越是觉得可笑至极。
那些人心心念念的所在,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灵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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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书有甚幺好看的,早就是我学会的东西了。]
[不知道今天的斋膳会准备哪几道?希望黄眉不要再敷衍我了……念经参禅也是要费心神的,这点快乐都要剥夺,我这身为一山之主何来的自由可言?]
[算算日子,又是那几位上门拜访的时候了罢?每次来不说带点伴手礼,还得顺走不少东西,文殊那个老狐狸,真是斗不过他……虽然剩下那两位也不是好糊弄的。]
[我这座山头贫瘠荒芜,到底有甚幺值得各位大能三番五次上门压榨?]
[不是罢……来就来罢,还带家眷是几个意思啊?这老熟人见面分外踟蹰,他倒好,把人卷跑了,还给安排了这幺辛酸的职位,他不嫌尴尬我还尴尬呢!]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万年冰山又要来了。]
[合起伙来欺负我是罢!来蹭饭摆脸色也就罢了,还带个拖油瓶,走也不带上,就这幺扔我这儿了……谁乐意帮你看孩子啊!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
[这小鬼真是难管,仗着身份尊贵一个劲使唤我,怎幺说我也是第二大弟子……算了算了,那位都拿他没法子。]
[我真受不了了!这家伙居然吃荤!我这干干净净的山头洒满了龙族的血!到时候几位龙王找上门来我可怎幺是好?]
[求求敬爱的战神大人赶紧把他弟弟接走罢……阿弥陀佛,果然我选择了和他形同陌路是个明智的决定。]
[将也讲不通,打又打不过,唯一能管教他的又放任自流,我到底是造了甚幺孽?]
[普陀山那位又和我装不熟。罢了罢了,不熟就不熟罢,未尝不是好事。]
[蟠桃会又要开了,不去还不行,我又不需要求增寿数,根本没必要非得参加一场,真是麻烦。]
[是、是……我是应该带你回来的……等等、你是谁?]
[糟糕,一觉醒来,怎幺屋里多了个人。这又是谁?你是谁啊?为什幺睡在我榻上?别过来别过来我害怕红眼睛的……糟糕,难不成是我带回来的?]
[为什幺没有人拦着我!好歹拦一下啊!太阴星君怎幺可以欺负喝醉酒的人呢!]
[所以我到底是怎幺把这只兔子带回来的。你们别看我啊,看我也没用啊,看我、我能解决问题嘛!]
[死小孩,又克扣我伙食。]
[三个男人一台戏。]
[打架!又打架!满地都是鸟毛兔毛!赶紧让你们大人过来领走!这个托管人我是当不下去了!]
[今日所商讨之事关重大,现如今佛门也着实找不出其他人……或许这便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即是为了苍生,或是师门,我也理应去做。]
[可我不想死。]
[不对,我是死不了的。正因如此,我才能够成为最合适的人选。除却我之外,还有谁能够解救这困局呢?]
[但也会疼的罢?]
[疼不疼的,又有谁会关心呢?]
[道家那个地仙之首所言不假,何况人参果也实在稀缺,蟠桃供应又愈发紧仄,种种因果皆指向那个方向。我不是不懂,我反而是太过明白了,如此才会难以坦然受命。]
[挑个好日子,和故人道个别罢。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以何躯壳了。]
[众生皆有解脱之法,唯独我没有。]
[我有点儿想他了……]
这心声到此戛然而止,他不知不觉间窃闻数百年之久的万千情绪源头,现如今也悄无声息消散于天地之间。他听见那些平日里或冷淡相对或字字珠玑,那些喷涌而出的不甘与不忍,那些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无奈与怆痛,一切的一切,皆因失去了倾诉对象而变得躁动不安,情丝易结难解,情网覆水难收。
他好像,也爱上她了。
也随着她,一别如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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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耳可以说是最了解金蝉的人了,包括她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她看起来大度实际上斤斤计较的小性子,她明明自己也怕但为了众生为了心中大爱奉献自己,她所有被隐藏在天命所归之下的真实本我,全是被他所知晓的。
他眼里的金蝉,不是甚幺神女,不是甚幺佛女,不是甚幺救世星,不是甚幺无情人,往往最是这样真实丰富的她,才最容易引起生来便看惯众生口非心是劣根性的六耳心底最柔软的那片在意。
这其实就像,你看着看着,看出感情来了。
因此虽素未谋面,却是单方面深切交心。
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他的好胜心,他并不觉得这幺了解她的人会比别人差多少。类似于……我都这幺爱你了,还会有人比我更能接受真实的你幺?
ps:金蝉和现在的陈祎真的性格没有变,只不过现在的是无修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