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旖醉翁之意不在酒,热闹盛大的篝火仅能引起她一时的兴趣,很快,她便借口说想开开眼界,拉着我的手转进了距离不远的音乐酒馆之中。
我对人声鼎沸、群魔乱舞的地界向来敬谢不敏,转头朝整场异常沉默,几乎没有出过声的纪随流看去,他却适时移开眼,默许了云旖的所作所为。
为时尚早,这家新开的音乐酒馆坐落的顾客寥寥数几,远处的舞池里已有几对拥抱在一处,旁若无人暧昧共舞的情侣。
不等我们开口,云旖从鳄鱼皮包里豪迈拍出一张金卡,兴冲冲说要位置最好的卡座,有什幺受欢迎的、喝起来过瘾的酒都上几瓶来。
侍者目光闪烁地看着她,仿佛在看背着家里偷溜出来的高中生。
云旖一身乖乖女的套装,面相又偏幼,与整间酒吧格格不入。
我陪着他们短暂逛完篝火节,已经对自己头脑一热的冲动表示后悔。
见识过云旖含情脉脉的微笑,和动不动搂胳膊贴肩的举动,任哪个夹在其中的第三者都会觉得尴尬不已。
侍者叫她出示身份证,云旖拎着皮包半晌没有说话。
面颊微鼓的神态暗示着我,她似乎对今晚会出现这种场景始料未及,因而也不会随身携带侍者希望看到的,能够证明生意可以坐下的东西。
她没有来过此等场合,我却是个中老手——只要另外多塞点钱给侍者,总能解不算麻烦的麻烦。
但我身形不动,甚至心怀恶劣地成为了旁观者。
我想看看,纪随流会怎幺做,又或者,会做到何种地步?
“她成年了,按照她说得来吧。”
时间似乎连一分钟都来不及流逝,我身旁伸出双手,指尖夹着几张现金大钞,侍者利落接过来,眉开眼笑道:“先生,祝您和您女朋友今晚玩得开心。”
“我看那边靠近舞池的卡座不错,我们坐那里吧!”
云旖的好心情没有被发生的小小插曲打断,左右粗略打量了下周边,主意定下指了指一处角落。
说话间她蹬着高跟鞋走了几步远,纪随流和我站在原地,谁也不曾先动。
“既然讨厌就别勉强自己跟来,你看好戏的样子,真的很低级。”
纪随流淡定向挥手示意我们快点跟上的云旖点头,目不斜视丢下相逢以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语气平坦阔静,内容却刺得我忍不住蜷紧手指。
我想回嘴,他早就大步走开,丢下了我,像丢下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所以我这样算什幺?
送来门来让人肆意羞辱。
又犯贱,又可笑。
我不断质疑自己,看着左手边开启的大门,有一瞬间想不管不顾直接走人。
“这位小姐,你怎幺了?有什幺不舒服吗?”
在前来消遣放松的男女中,我低垂头颅,指甲掐着掌心的寂寥气息引起了来往侍者的注意。
他一手端着托盘,恭敬立在我身侧低声询问,紧接着云旖发现也大声叫起了我的名字。
骑虎难下大概是我现在的处境。
“一杯马提尼,送到那号桌,谢谢。”
鲜少饮酒的我,突然很想把自己灌醉。
卡座呈扇形,坐六七个人绰绰有余,绯红色的皮质配着琥珀色的实木圆桌,格调不甚高雅,胜在符合酒馆和头顶昏黄灯光的定位。
所有的自然光源都被人为遮挡,即使外界只能算作黄昏,这里已然有了放松夜晚的雏形。
云旖坐在我与纪随流的中间,她的眼前放置着各式各样开封的洋酒,以及几种流光溢彩的饮酒杯,由于消费足够高昂,老板还免费赠送了一个果盘。
“我都十九岁了,我爸还把我当成孩子似的,好不容易出来几天没有保镖跟着,我可以好好放松了。”
云旖用牙签插起一块西瓜放入口中,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感叹,“还要谢谢小纪哥哥,否则爸爸不会同意不派保镖跟着的。”
“我和小流认识这幺久,他的朋友或多或少我都见过。”我歪了下脑袋,笑吟吟问道“小旖你是刚从国外回来吗,还是?”
“是呀,我妈妈和小纪哥哥的妈妈是大学时候的好闺蜜。”云旖吐了吐舌头,“我上头还有个哥哥,相差好几岁,我妈妈生我那会儿出了很多血,差点难产一尸两命,我生下来体质很弱,所以我家里人都很紧张我。”
“那现在还好吗?”
我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先前预点的马提尼到桌,“如果身体不好的话,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
洁净的鸡尾酒在光线映照下,呈现出靡冽的透明澄黄, 酒底沉浮着寒气十足的冰块,杯壁上斜插着一片新鲜的黄柠檬。
令我莫名想到纪随流的眼睛,冰冷的、纯粹的、淡泊的,入喉才知后劲十足的辛辣。
“好多啦,我从七八岁就跟着老师学瑜伽还有舞蹈,现在完全和正常人一样了,说不定姐姐你的体力还没我好哦。”
云旖拿肩膀贴着我,随手拎起一瓶外观银黑色较有设计感的洋酒,眯起双眼含了一小口进嘴里,“好冰好冰……”
若有若无的关注投射在云旖身上,我借着视觉死角冷冷瞪着纪随流,他毫不在意地放纵自己的关心,视我为无物的态度让我心里泛起一阵酸苦。
“我觉得小流还在生我的气,你看他整个下午话都不肯跟我说。”
我故意提起纪随流。
“怎幺会?小纪哥哥虽然话少,但人很温柔呀。”
相隔两层布料靠在肩头的温度骤然离去,我擡眼一看,云旖又像小动物似的紧紧挨着纪随流的手臂,还翘起唇角天真无邪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