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天气转冷,畅春园的景一天一变。
清溪书屋燃起了地龙,腊梅也开始依次绽放,宫人们都穿上了冬衣。
唯一不变的,是端静和皇帝之间越来越浓的情感。
梅园。
亭子被帷幔围了起来,隔绝了冷气。
亭子里,棋桌边,皇帝饶有兴致的等着端静落子。
端静咬唇沉吟,纤手执子,露出半截皓腕,蹙着眉头,久久踟蹰。
皇帝不忍道:“要不,我让你三子?”
端静气鼓鼓的擡头,语气柔软又带着坚定,“我可以的。”
皇帝以拳抵唇,强忍笑意。
围棋可以看出下棋人的心思和心性。
要论心思深沉,八百个端静也比不上皇帝的心眼。
但论心性,皇帝远远比不上端静淳善。
她心细内敛,性子也和顺,不爱纷争,从她的棋风也可看出一二,喜欢固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温顺的毫无攻击力。
但她又心细如发,进步极快,从没有重复进过他的陷阱。
也不会用撒娇卖萌之类的小手段,求着他手下留情。
结果就是,皇帝一子都没让,端静生生从输的一塌糊涂,进步到了输三五子。
当然,这其中不乏皇帝暗中手下留情的缘故,但端静的进步是实打实的。
这盘到底还是又输了三子。
端静有些沮丧,皇帝心疼的拉过她的手揉捏,“行了,坐久了累。我们去赏梅,顺便让底下人摘些花,洗晾干净后做成梅花酒,埋着等以后喝,一定别有滋味。”
端静一听就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梅子酒?好喝吗?”
皇帝点头,“味道浅淡,还带着梅香,你一定喜欢。”
他说着从身边伺候的绿衣手中接过一个大红猩猩毡斗篷,为端静披上。
而后拉着她起身,掀开帷幔,步入梅园。
还未落雪,但腊梅已经含苞待放,枝头点点,颇有意趣。
端静一席红衣,斗篷边是雪白的兔毛,把脸映衬的越发小巧,眉眼间带着清绝婉媚,在畅春园的几个月是她自重生回来,过的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了。
心情舒畅开来,眼神里也不总是盈着哀愁,五官越发长开,初显绝色之姿,身材也越发玲珑,变成优美的曲线。
若是此刻她回宫,怕是兆佳氏看着都要楞一楞。
爱情果然是最好的保养品。
皇帝拉着端静在梅间穿行,摘下来一朵开的正好的腊梅别在她鬓边。
金黄色的梅花散发着扑鼻的香气,衬得端静越发娇美。
皇帝抿了抿唇角,想说些什幺,但欲言又止,带着她在园子里边走边赏,最终还是提起了话头。
“年关要到了,太子时常驰来畅春园,劝朕回宫过年……”皇帝还没有说完。
端静就心下了然,她偏头道:“那你就回去吧。”
“我放心不下你。”皇帝握着她的手道。
端静看着他,“不要担心我,你若回宫,就把我前些日子给额娘新做的那身冬衣带回去,不用告诉她是我做的,只当是内务府的份例就好。”
“至于我……就不回了。”端静微微垂眸。
她怕回了宫,就会忘掉自己的诺言,就会再也不想离开额娘的身边。
皇帝也猜到了端静的想法,但他早有想法,“不回就不回罢,我陪你一起在园子里过年。”
端静有些诧异,劝道:“你已经陪我在畅春园呆了好久了,皇祖母,还有太子等一众人怕是都念着你呢。你该回去陪陪他们的。检查检查阿哥们的功课,关心关心公主们的生活,做一个阿玛该做的……”
端静认真的看着他,轻声道:“我不能这幺贪心的占据你所有的爱……皇阿玛,我不想其他的公主们也像我一样,幼时甚至记不清你的脸。”
皇帝眼眸微动。
“这几个月你一直陪着我,已经很足够了。你回去吧,我在园子里等你。”端静清澈的眼睛就这样看着皇帝,声音轻柔又坚韧。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沉默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如果,当初能爱你多一些,你会不会不这幺善解人意。
他宁愿端静霸道一点,拉着他撒娇不许他离开,也不想她这样温柔的考虑到每一个人。
但或许,这也是他爱她的理由之一,她的善良是深宫里的一抹纯白。
端静听着皇帝的话,缓缓环住他的腰,一时眼睛有些发酸,她一直渴望的父爱,虽然不是以想象的方式得到,但她也会试着珍惜。
珍惜这有时限的爱意。
可皇帝到底还是舍不下端静。
翌日,端静就听闻皇帝下了旨意,今年要在畅春园过年。
还派人回宫接皇太后一行人,预备让她入住畅春园寿萱春永殿。
太子则预备入住畅春园西侧的西花园,这是皇帝特意划给他的地盘,偏爱可见一斑。
至于大阿哥至十阿哥等进学的皇子们,则入住无逸斋一带学习。
公主们大多年纪都太小,还不足六岁,皇帝便只让四公主和五公主一同入住畅春园。
而端静也借着此次机会,被皇帝浑水摸鱼夹带进了名单,给了她一个在畅春园出现的理由。
五公主自幼就长在皇太后身边,不用说自是随着皇太后居住在寿萱春永殿。
四公主则被指派了皇太后居所后面的云涯馆。
至于端静,自然是还跟着皇帝住。
皇帝明面上以她身子弱需要静心休养为由,将她安置在了离清溪书屋不远的蕊珠院。
那里坐落于后湖上的一个小岛,幽深僻静,外人难入,最适合遮掩她的去处。
暗地里,则是日日在清溪书屋与端静同枕共眠。
皇帝的旨意里面面俱到,凡是立住了的孩子基本上都提了一遍,但唯独没提八阿哥和二公主。
端静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