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尔番外（四）

越歌对越尔从来有十足的耐心。

将她放在身边这许多年，即便不能让越尔真的喜欢她，却也让越尔早早地产生了一种“她早晚是越歌的”意识。

也因了越歌从来不逼她，越尔对越歌很少产生抗拒的情绪。

她愿意待在原地不动，等越歌拉着她一寸一厘往前走。而不是像苏汐一样，挣扎得剧烈，两个人都伤得惨重。

但或许也因了越歌为她克制了太久，成亲之后便要她要得格外凶猛。

除了新婚第一夜越歌怜惜她，只粗粗要了她一次——虽则那于越尔来说已经犹如山崩地裂。

然而后来的日子，越尔才知晓何为夜夜春宵，绵绵春潮如海啸。每日夜里，她都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第二日起来，这身子依然酸疼得不似自己的。

连她内心里的羞耻都一点点被撕扯掉，推诿不能，累得索性什幺也不去想。

每日夜里躺在越歌身下，乏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时，越歌瞧她恹恹的模样，总揪心得抱着汗津津的她，一遍遍嗅她的气味。

越尔只好擡起酸软的手臂，捂住她的唇鼻，软声哀求，“皇姐，我累了，歇了好不好？”

日日如此，让她见着越歌时都有些发怵。

她老想躲着，遂整日里满宫地晃荡。

“小九。”

——但总归躲不了多远。

越歌处理完政事便会来寻她，在这宫里，越歌想找个人自是容易。

半倾着闻花的身子随后被抱住，背上贴上一片暖源。

越歌拥住她，下颌正好搁上她的颈窝。

越尔松开手里的花，应了她一声，才转过身被她牵着，同她一路往宫里走。

牵住的手心柔软，牵着的人神情也自然，沿路闲适地看风景。

越尔果真是不抗拒她的，越歌想。

她从她眼睛里看不到半分不甘愿，夜里除非累极，也不会推拒她的求欢，相比起来，这推拒反而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撒娇。

越歌凑上前，在她偏着的颊上轻啄一下，越尔也只是轻轻地瞥一眼，笑笑再轻轻推开她，“皇姐，你真是……”

她也没说下去，微垂的眼眸似敛着些羞，又恢复淡然，安静地走起路。

若非成亲前夕越尔亲口说过她没有像苏汐一样生出喜欢，越歌也许会觉得她们像是一对两情相悦的妻妻。

她总是柔软又温柔，从没有让她们之间的气氛凝固，她好像是满足的，从没有不甘愿，努力在允许的范围让自己过得更自在。

她从没有发过怒，从未怨天尤人，从未同她闹、赶她走或是不见她，也从未刻意伤害她刺痛她。

她们很平淡很美好，美好得像隔了一层雾，让越歌觉得从没有抓住她。

越歌对她说，“那些老臣总爱操劳些不打紧的事，我还如此年轻，皇嗣一事也不知他们在担心什幺。”

越尔想了想，“皇嗣关系国祚，他们未雨绸缪也不是大错，皇姐也不必过分苛责。”

越歌夜里要她前是会喝药的，她们定然不能要孩子，两人都心知肚明。

越歌倏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唤了她一声，“小九。”

越尔转头看她，云淡风轻，眼里什幺都没有。

越尔被诊出怀孕当夜，悄悄出了宫。

越歌夜里许久未见到她，才后知后觉地惶恐追去。

苏府有苏汐在，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让她不敢再逼进府中。

再见到越尔时，她分明地瞧着有些苍白憔悴，却仍不肯同她回宫。低头轻抚着肚子，第一次那样认真地同她开口，“皇姐，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小九……”

“若大臣实在逼得紧，皇姐选个妃吧。”

她静静地看过来，脸色分明虚弱，语气也并无起伏，但格外认真。

认真得让人听不出一丝怨怼。

越歌变了脸色。

越尔铁了心不回宫，越歌竟也拿她毫无办法。毕竟她没有逃走，越歌清楚地知道她在哪。

一国女君十分丢人地爬了别人家的墙头，小心翼翼地从别人家掳走了自己的媳妇儿。

越尔除了刚开始未反应过来，挣扎得剧烈，后来看清她的脸，便安静地待在她怀里，任她带她去不知道哪里。

越歌对越尔说，她的确需要这个孩子，她也没有办法再娶一个妃，只要有这一个孩子，不论是死是活，她日后都能堵上那些大臣的嘴。

越尔低头，笑说，“越歌，你好残忍。”

越歌只是沉默。

“小九，我没有办法。”

越尔回宫后，对越歌很是冷淡，越歌也没有再追上去扰她的清净。

孩子出生以后，不出意外地体弱，病了几日，宫中就乱了几日，好容易将养好，仍旧看上去病怏怏的，御医只是摇头，并不敢断言能活多久。

越尔刚生下孩子，也是气虚不已，调养得很艰难。

越歌决定将孩子送走，越尔虚弱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并不看她。

时日长久而平淡，这件事好像被遗忘了一般。

值得让人庆幸的是，那孩子终究活了下来。

九年后，苏汐带她进宫时，她静然立于一旁，与苏汐如出一辙的气度，就连冷淡疏离，也学了个十成十。

她唤苏汐“娘”，苏汐知进退，告诉她不可以再这样叫，可越尔看得出她眼底的固执与冷漠。

“没关系，自当念着汐姐姐养育之恩的。”

越尔瞧见她眼眸亮了一瞬，心里竟也罕见地由衷感到开心。

那是母亲天然被孩子牵扯着的情绪，纯粹而快乐。

越苏被教养得很好，回宫中一日日长大，越尔的日子好像欢快了很多。

尽管越歌和孩子的关系并不好，比起母女，她们更像一对毫无感情的师徒。

但越尔很喜欢越苏，喜欢看她少年故作老成，喜欢逗她，偶尔看她冷淡持礼的脸上划过愕然又呆愣的情绪，就会忍不住去欺负她。

她想，越苏有她这幺个无能又不正经的娘，真是倒霉透了。

越歌费心将越苏教导好，将一切教予她后，早早便退了位。

她知道越尔这一生并不快乐，自小便失去了自由，一辈子无爱亦无恨。

也许她现在做这些实在太晚，但她还是想带越尔去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她十四岁那年说的“天高地阔”。

她爱越尔无拘无束的笑容，爱她眼中明净又空灵，歉疚她一生都在得过且过，总在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安宁。

回想这一生，越歌好像什幺都早早得到。

少时便牢牢困住了越尔，而后顺利抢到了皇位，奇迹地有了同越尔的血脉，然后退位，弥补越尔迟来的自由。

——虽然，也许越尔真正的自由，只是想摆脱她。

但穷极一生，越歌办不到。

待到度过中年，越尔在她怀里安静地去世，双眸轻闭，面容平和而安详。

在落日的余晖里，越歌抱着她走入内殿，推开了早已备好的棺椁。

这一生，她也从没有给过越尔选择。越尔待在她身边，不吵也不闹，笑得温柔又虚幻。

她总是淡笑着叫她“皇姐”，侧脸在温和的晨曦里映着轻柔的光。

越歌得到了越尔。

得到了她的身体和被她遮掩住的心，过得满足而安然。

可这一生，有一个问题，越歌从来不敢问。

她抱着越尔躺进棺材里，手指抚上她平静的眉眼，目光眷恋而温柔——

“越尔，你爱我吗。”

伸出的手软软垂落，光线一寸寸黯淡，落至黑暗。

殿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而后是哀思的啼哭。

苏康二十八年，冬，帝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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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完结的时候，有小可爱私我，越尔到底喜欢越歌吗，我当时说，应该是喜欢的吧。但其实我本身也不是很确定。真正写越尔番外的时候我才发觉，我跟越歌一样不知道越尔到底爱不爱她，这篇文里的感情太复杂，除了肉的部分，我好像也没办法指着每一对说清楚她们之间到底是什幺感情。感情的事，真的好难呀。

总之，就这样啦，再见～